綏之像是聽到了個好笑無比的笑話,扯了一下秦湍的袖。
兩道劍光同時綻開,劃弧如虹,一人半圈,直直斬斷了身遭布陣的紅線!
面紗女嗤笑一聲:“繼續!”
十幾根銀針如鳶隼起落般圍繞著二人,根根不偏不倚地往他們身上沖。
秦湍牽著綏之瘋狂閃避,左旋右轉,繞過雕蟲鎏金的花柱,鉆過蓮瓣輕紗相旖旎的盥手池,那來去自如的銀針卻毫不罷休,越追越近,直逼綏之的面門!
秦湍不假思索地將她拉入懷中,振袖一擋。
銀針鉆入他小臂。
他的懷抱是熟悉卻久遠的,沉香混著白檀和蘇合的味道,凝成清冷之人的唯一溫暖,渡于她的脊背上。
綏之不敢妄動地輕扶他的臂:“什么感覺?”
秦湍一愣:“很軟。”
他回過神來,見她微冷的目光分明落在銀針上,輕咳正色道:“有些麻。”
綏之頰邊薄緋稍縱即逝,卻聽到那面紗女出言諷刺:“你試試,手還能抬起來么?”
秦湍艱難地挪著小臂,幾下之后竟完全動彈不得,那是他的慣用手。
他換手執劍,綏之頓時合力出擊,那十數名女子卻圍得極近,將二人節節逼退,抵至春宮滿列、縱情狎昵的朱墻之上。
紅線迅速纏上了二人的脖頸,面紗女心情極好地安排道:“二位貴客,不得不在此住上三日了。”
*
綏之不知道秦湍被關在何處。
暗室合香,金鋪繡榻之上貼銀箔的帷幔款款垂下,無聲旖旎,想來從前是個男歡女愛的娛情之處。
她孤身坐在榻邊,掌中把玩著帳下流蘇,五彩翎羽交疊成穗,瓷玉的手心雪白,置氣般地甩開了穗子。
好一個陷阱!她和秦湍竟就這么被困住了。
自從踏入滄城,他們的行蹤皆在對方的掌控之中,這伙人不僅可以給寧王遞消息,還能綁架熠如,甚至能安排城尹彭潘和二公子彭御年的所在,還悄無聲息地把知顏閣內的一群風月女子換了人!
閣內女子紛紛蒙著面紗,是本來如此,還是為了這伙人換人方便而為?
綏之思量著站起,負手而立。她不信清澤人的本事如此通天,宋千笑此時一定正快馬加鞭地往荻茫求援軍夾擊,木之迢腰背重傷,估計還在遙城養著動彈不得,而夏霜歇還被軟禁在青陵山。
難道清澤還有別的探子潛入寧國,而無人知曉?
不,不止如此,綏之心下一凜,一個答案簡直要呼之欲出。
寧國絕對有這幫清澤人的內應!
她就不信寧王能相信宋千笑的消息,更不信滄城城尹能受清澤友人之邀。
到底是誰?國難當頭,竟有人要趁此渾水摸魚!
綏之只覺一刻都耽擱不起,如今不止要阻止清澤和荻茫的聯手,還要揪出這攪局的內奸!
屋內光線昏昏,門窗緊閉,走門是不可行了,而窗,像是被木板釘住了。
就算莽撞,也好過坐以待斃吧,綏之抽出劍,凝了全力,便是一斬。
木板裂了幾寸。
她奮力再劈,數次之后,那攔窗的板子紛紛啪嗒而落。
綏之呼了口氣,木屑飄了她滿手滿襟。
動靜還挺大,她警惕地推開窗縫,還好,至少窗外沒設暗器伏兵。
這是二樓,沿著外墻檐柱爬下去,還是有希望的。
她剛覺得計劃初步浮現,目光一緊,卻瞥見了樓下群聚的數十甲兵!
這甲衣制式她不曾見過,莫非真是清澤軍隊?還是有人刻意偽裝?
秦湍右手無法使力,她沒自信以一打數十,何況她只此一劍,身上一件防具都無。
也不知那不靠譜的彭御年能否找來滄城護軍!
正當綏之透著窗縫凝眉思忖時,樓上也傳來一聲木板轟裂的聲響,炸得她大腦驟然一緊。
便在剎那間,那窗口落下一個藥瓶。綏之不遑多想,出手若流星飛擦,將那白玉瓷瓶穩穩拿了進來。
瓶塞處塞著一張灑金花箋,透著沁人心脾的脂粉味,一看就像楚館姑娘的房中物。綏之小心翼翼地抽出來,那緋色南紙上的字跡卻叫她一個激動!
她與秦湍曾通信三年,不知對著他的手跡翻覆過多少回心思,怎會認不出。
原來他在正樓上!
“跳窗不可,切勿妄動,還需共議。”
“瓶內迷藥,中者昏迷一炷香。”
想必是方才她的破窗之聲驚動了他,他便也以此相應。
綏之稍稍寬心了些許,好歹得知了他的位置,兩個人坐在這兒苦思,總能找到點辦法,何況,這屋內總得有侍者進出。
思及此,她攥住了手中的迷香。
在桌前等待了一刻又一刻,終于有姑娘來送午膳了。
那姑娘披著櫻草色頭紗,同色輕紗遮面,身段婀娜、風情無限地推開了房門。
她放下蔓草銀紋的托盤,馬上便要退出:“貴客慢用。”
綏之跨坐條案邊,隱約透著股輕浮的紈绔氣息,澄澈明亮的眸子卻驀地一凝:“你,過來伺候。”
姑娘仍立于門口,嬌聲猶豫道:“伺候什么?”
綏之玩味地笑了,似乎在怪責她的不解風情:“果然是做刺客的,哪里懂得扮演風月女子呢?”
姑娘斂著衣襟,皺眉道:“貴客現下有這個需求?”
綏之不疾不徐地拿過托盤上的一盞華頂云霧,隨意嗅了嗅:“嗯,你進來。”
等這姑娘進來,就把她迷暈,換上她的衣裙,好去探查一番閣中出口。
唉,雖然她沒有這么豐滿的襟懷,不過祈禱一時半刻沒人會這么眼尖吧……
姑娘似乎陷入糾結,跟綏之打著商量:“奴只是執行主家任務,奴是……正經女子。”
她壯著膽子,腮幫子整個漲紅了:“貴客不若自個兒解決吧。”
綏之一懵,什么叫自個兒解決?這春宮圖上不都男女成雙的么?
這姑娘是不是欺負她沒來過青樓啊?
于是她搖頭:“你來幫我。”
姑娘內心都要崩潰了,她好端端的喋血殺手,如今憑什么要替人做這事啊!她雖不知主子要關的是何人,但這位公子明顯非富即貴,溫文爾雅,周身還彌散著無比清高自持的氣息,怎么會對她提出如此荒唐的請求!
果然,男人都是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