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心下鄙夷,偷垂杏眼,撒手就溜:“恕奴不敢,貴客慢用,晚間奴再來撤膳。”
好啊,真是一眨眼就溜了。綏之瞧著那消失在門縫的柔軟輕佻櫻草色,嘆了口氣,下次再有人開門,估計得到傍晚了。
于是她百無聊賴地翻騰著這屋子的妝奩鎖盒,也沒找到半個有用的物什,倒把什么膩味的香粉打翻了滿袖,好不窒息。
此刻真想去秦湍身邊吸一口歡別香的味道,她如是想。
面前的妝鏡金邊斜枝纏花,鏡面光潔若水,倩影明麗,眉如遠黛牽碧水,鬢若刀裁染青鴉,玉冠高束,騎裝窄袖,那是她。
鏡中絕美的少年低垂了盈盈清亮的眸,支著春桃般的腮,略顯迷茫地環顧。
不料那門再次被人推開,飛快地鉆進個紫衣嬌嬈的姑娘來。
綏之站起,那個紫色的身影翩飛而來,差點要撲上她,卻低眉瞧了眼自己暴露的裝束,又后知后覺地羞赧起來:“二哥。”
好啊,她踏破鐵鞋無覓處的人,竟自個兒找上來了。
綏之壓著滿腹的疑惑和驚喜,狀似隨意地打量著她。
熠如是寧宮知儀優雅的郡主,不曾穿過這般輕薄纖軟的衣料,還露著肩腹,一看就知道是從哪個知顏閣的姑娘身上扒下來的。
這個法子跟綏之倒是想到了一處。
綏之眸中難掩訝異:“你如何在這里?何時來的?”
熠如摘下面紗,白皙的小臉顯然是擦洗過了,交代道:“自從被擄走,一直被關在旁邊的屋子。”
她杏眼盈著迷離水光:“方才聽得砸窗的動靜,猜是你們也被關著了,便打暈來送飯的侍女過來了。”
“想著可能是二哥,可能是秦先生,”熠如鼓著腮想了想,遺憾道,“唉,是二哥也好,不然他見著該覺我輕佻了。”
綏之自嘲地笑了一下,流水般的眸子不露情緒:“你如今能打暈刺客了?”
這小姑娘分明也就能打贏蕭執玉。
熠如委屈道:“我的身手跟大哥比起來,都差不到哪里去的!”
她見綏之的眼神充滿了不相信,撇撇嘴無奈補道:“再就是,這是那姑娘第二回給我送飯了,沒太防著我。”
綏之盯了她半秒,“嗯”了一聲,示意她坐。
還不待綏之開口多問,熠如那早就盈淚的眸子不堪重負地一眨,霎時清淚流了滿臉。
“二哥,謝謝你們來救我。我,我從前錯怪你了!”
綏之眉頭一挑:“錯怪我什么?錯怪我要殺你?”
她故意做出一副開玩笑的口氣,沒料到對面的熠如心虛般地垂下了腦袋:“但其實是他們……別人要害我。”
綏之雙手交疊,撐在頷下,敏銳道:“知道是誰抓的你么?”
熠如的手覆上頸間還未結痂的傷口,方才為了扮演順利,連紗布都摘下了,裸露著一層黏糊的藥,又粘著一圈繁復的頸飾。
好難受。
綏之的目光落在遮住她傷處的錯金脖圈上:“還疼嗎?”
熠如緩緩將頸飾摘下,指著那雪白肌膚上猙獰的一道痕,睜著淚眼:“我要跟誰算賬?我為什么要離宮出走啊?我,我真恨啊!”
她說著說著又開始啜泣,斷斷續續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誰!都怪我自己,都怪我犯蠢,嗚嗚嗚……二哥,我不能,不能留在這里!我要跟你們走!你們帶上我。”
“我知道你們是有要事在身,得趕緊,趕緊走……”
“我很能打的,嗚嗚嗚。”
“嗯,別哭了。”綏之嘆了口氣。
熠如趕緊止住了哭泣,濕漉漉的美眸討好可憐地望著她。
綏之無奈地掉開眼,這真是小姑娘才有資格勝任的舉動啊。
她問道:“你來時有沒有觀察這樓內的出口?”
熠如斂神沉思道:“這樓有三層,每間屋子的窗都是臨街的,街上人多,不好跑。”
“走廊盡處似乎也有門窗,或許能通到別處,至少不是街巷。”
綏之補充道:“有道理,在門口并未看見縱向交來的街巷。那處是不是一個園子?來時未太多留意。”
熠如也附和道:“對,好像是比較低矮的一片地。二哥你記不記得,這條大街再往東,有一座橋?”
綏之心頭隱隱泛出一點猜測,想著自己該前去確認一番,而且,要將逃跑計劃同秦湍商量。
她打量著熠如身上木槿紫的衣裳,嘴角勾起一抹人畜無害的笑意:“熠如,我們要出去的話,你是不是得換衣?”
熠如霎時紅了臉,悶聲道:“嗯嗯,嗯。”
綏之想到剛才翻箱倒柜時的發現:“這屋子的衣柜里有幾身還算保守的衣裙,你去找一件穿。”
熠如從善如流地抽了一條石榴色的蕊蝶紋云錦長裙,倒很符合她素日的衣著。綏之還不待她示意,十分彬彬有禮地背過身去:“二哥絕對不會看你的。”
熠如躲在屏后,匆忙換好衣裙,見綏之還端坐在桌邊:“二哥,我好了。”
“嗯,你過來,同你說一下安排。”
熠如毫不設防地湊近綏之,卻在下一秒嗅到了迷香,無助神色間滿是惶惑不解。
綏之抱著她漸漸軟下的身子,耳語道:“信我一回,不會傷你。”
熠如松了手,任她抱到榻上昏了過去。
*
知顏閣三樓包間。
窗紙破碎,光線昏昏,木屑若灑金,鋪陳一地。雕梁浮花,朱瑾色的柔幔流水般交疊其上,好不輕軟。
清逸出塵的男子氣定神閑般地斜在榻邊,身后是繡帳合歡,鴛鴦錦被,不知誰針線。
他坐起身來,自斟了一杯茶,是方才有人送來的湄江翠片。
茶續到一半,房門忽地被一個姑娘飛速推開。
那姑娘一身木槿紫的露臍裝,纖薄白皙的香肩一覽無余,一抹酥腰柔若無骨,幾不可握。她腰間綴著一串卷云紋銀葉子,盈盈晶亮,行步則晃,更襯得那攝人心魄的小蠻腰嫵媚無比。
秦湍瞟了她一眼,放下了茶。
那姑娘不知好歹地進了屋,不出三步,忽地被秦湍瓷瓶一晃,差點仰躺而落。
秦湍扯住她:“你不是此處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