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很亂,完全沒注意到“快撐不住”的人聲音怎么還是那么磁性有力,一個勁兒地問:“燈在哪里?你讓我看看你,你讓我看看你…”
我摸索著前去,我承認(rèn),我真的很害怕。
忽然,“啪”一聲,室內(nèi)大亮。
我模糊的視線里驟然出現(xiàn)一個人,他半撐著在病床上,手臂從床頭墻上的開關(guān)垂落,臉色有些蒼白,卻更襯得他眉目烏黑深邃,五官立體干凈。
即使穿著病號服,依舊是像在拍畫報一樣,身高腿長的他氣勢不可忽視,可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后撥的發(fā)沒了發(fā)膠固定,微長的劉海遮住額頭,快三十歲的人了,卻堪堪像是有少年的憂郁。
這無疑擊中我心中對賀州寒最柔軟易陷的地方。
我瞧他沒有輸液瓶,也沒有人在身邊,心中打鼓,難道……是沒有治愈機會了?被下斷絕書了?!
“你,你怎么了啊。”一開口竟是要哭了。
而我以為的“絕癥患者”卻滿臉慚愧似地抓了抓頭發(fā),眼睛卻亮亮的看著我:“知樹,你還擔(dān)心我的,是吧。”
“啊?”我沒反應(yīng)過來。
幾步走到他床邊坐下,上下打量一番,“到底傷到哪了?你腦袋不痛嗎?”
他摸摸后腦勺,一臉無辜:“你說我哪痛?”
我一時無語:“你不是出車禍了?風(fēng)和還沒把你的情況告訴你了?不對,不是你怎么樣都不愿意上手術(shù)臺嗎?”
他一臉的純良無害,對了一會兒賬,才知道這場鬧劇是風(fēng)和的良苦用心。
賀州寒確實出車禍了,不過并不嚴(yán)重,只是個小小追尾,后面那輛車手剎沒開,哐當(dāng)懟了上去。而他那輛勞斯萊斯是專門改造過的,子彈都能防住,輕微微的碰撞那更別提了,連車漆都沒蹭掉,而賀大少爺唯一的受傷原因就是他在車?yán)镩]目養(yǎng)神沒系安全帶,額頭輕輕碰了下前座……
“風(fēng)和和我說,這樣,起碼能引起你的注意。”他似乎有點兒羞愧于自己對這場鬧劇的同流合污,粉嫩的純微抿,但是我知道,他這根本就是裝出來的。
從進(jìn)門起,他就故意營造出一種弱者的氣息,少年無助樣的渴求。賀州寒是誰,年輕時為了夢想與老子對著干,之后又水靈靈回去繼承家業(yè),在賀家這么一大攤子的公事上,還能允許他一年拍點兒作品,甚至是兩邊雙開花,要說這樣的人天真無辜,狗都不會信吧。
成年人,我沒什么不好承認(rèn)的。
“賀州寒,我今年二十八歲了。”
他一愣,望著我,好像沒想到我突然來這一句。
我撫平床單上的褶皺,繼續(xù)說道:“我是個普通人,有點兒不切實際的夢想,二十二歲大學(xué)畢業(yè),進(jìn)了個學(xué)歷廠,當(dāng)了兩年產(chǎn)品設(shè)計師,然后通過下班的兼職,跳到了講師,再又因為一個信息化的崗位跳槽到了歡悅,再又做了經(jīng)紀(jì)人,直到現(xiàn)在。
我的一生跳來跳去,但唯一沒變的,就是關(guān)注你,在意你。”
他眸色亮了亮,骨節(jié)分明的大掌覆上我的手背。
我沒有拍開,只是繼續(xù)平穩(wěn)地敘述我的故事:“你作為我這個普通人的世界里,唯一接觸到的,離得最近的,其他世界的人,我在意你,我深深的銘記你,這是誠然的事。我也能坦誠地和你說,我在沒遇見過比當(dāng)初的你更讓我心動的人。”
他咽了口唾沫,喉結(jié)滾動:“所以,我現(xiàn)在仍然讓你心動嗎。”
我沉默了,在他越來越黯淡的眸光里,我還是點點頭。
他急切的握住我的手,捏在掌心:“那像我們,那我們——”
“不合適。”我說道。
賀州寒顯然不打算放棄:“你是不是還在記掛當(dāng)年前約的事?怪我讓你在你最看不上的同行面前失了面子然后離開?我可以解釋,我回來找你就是為了解釋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可以不顧及那些東西,你想想,你想想除了那段回憶,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很好的嗎?”
我抬起眼,心底微顫。看見他眸中猩紅一片,竟是驚人的占有欲。
“知樹,你知道嗎,我怕極了,我怕我離開的時間你已經(jīng)被別人迷住了,這個圈子里好看的男生那么多,你又那么好,你一定會被別人發(fā)現(xiàn),我擔(dān)心極了,你對我一直疏離,我真的等不及了,我想快點確認(rèn)你的心,所以今天由著風(fēng)和把你騙來這里,看到你來了,我真的好高興……”
他握著我的手,來到他漂亮極的臉上:“我知道,你很喜歡我這張臉的,就沖這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瞧,那俊美的神為你落淚,鴉羽般濃密的睫毛沾濕,柔嫩的唇輕輕親吻你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其實神也會祈禱什么嗎。
我一時心中酸澀,漫漫心房,竟是心疼。
嘆息,悠長委婉。
我眼中盡收此景,緩緩開口:“你有知道,我今天很累了嗎。”
他的動作停住,望著我,像是被老師抽到知識盲區(qū)的三好學(xué)生。
既然提及,我索性把話說開:“凌晨是人休息的時間,你弄一場,有沒有想過打擾了我的休息,第二天上班我會很累?”
回顧曾經(jīng),我也輕笑一聲,思緒悠遠(yuǎn):“那天的發(fā)布會,我記得,你一直避開我的眼神接觸,我察覺你故作的冷漠,就像你那段時間忽然鬧出和那位千金訂婚的緋聞,把我趕出你的家,我難受,被別人笑話,我難受,被指責(zé)勾引你,我難受。
可我最難受的,不是這些,而是我的愛人,我本以為幸福的結(jié)局,卻好像是耍我,一句話不和我溝通,像變了個人。
我不傻,我怎么會一點苗頭都猜不到,你在被什么影響著。
可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和我商量。”
賀州寒眉眼微斂,他不解,解釋道:“可是你知道了又能怎樣呢,我的選擇是當(dāng)時最優(yōu)的辦法,而且我馬上就壓下了新聞熱度,我…”
“那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職業(yè)生涯要從頭再來嗎?!”我喝聲道。
“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可以養(yǎng)你啊?你和我在一起,賀家都是你的,你還有什么意義要做一份工作?是,你現(xiàn)在很成功的,但你看看自己,你有給自己放過假嗎?藝人出了問題你晚上也得過去處理吧?你不累嗎?”
終于,久居上位的男人顯露出爪牙,他目若寒星,賀家人的自負(fù)與壓迫感鋪天蓋地將她包圍,他不悅。
我只是興意闌珊地勾勾唇角,垂眸看地,聲音很輕:“是啊,我累,所以我要回去休息了。”
可衣服卻被猛然拽住,他急了:“好端端的,又要走了?我哪里又說錯了?”
我沒有回頭,只是撇下一句話:“你沒錯,你對的不得了。”
他再也受不住我的冷漠,直接從背后抱住我,緊緊地。
臉龐抵在我的頸窩,聲音委屈,帶著點兒不確定:“你,真的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