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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六月,這天凌晨剛過,安慧就早早地醒了。她沒有像平常那樣按時起床,也沒有感到早起的困意。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她有很多事要做。
安慧起床后的第一件事,還是像每天一樣,習慣性地先拉開窗簾,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天空有些沉重,來自四面八方的云翳,正在合力醞釀著一場春夏更迭的季雨。天氣預報顯示今天有小到中雨,風力3級。結合云層密度,安慧預測雨大概率要等到午后才能下。風力3級海上不會有較大的風浪,小雨陸續下到接近中雨的降水量標準,城區也不會積水堵路。安慧今天沒有像每天一樣,習慣性地拉開窗簾后便接著開窗透氣。北方沿海城市的6月,陰雨天的凌晨還是有些涼意的。先生的心臟剛熬過了乍暖還寒的早春陰冷,肺接下來又要面臨著七月流火的炎夏蒸煮了。安慧不由得在想,不奢望先生能有朝一日滋潤在天上的瑤池里,只心愿人間尚有一盞小小的玉壺,能緩存先生的那一片冰心吧!此刻的窗外,蒼涼而深重的天空,就好像先生近日來的無他、無我、無物,無眾生、無萬事的眼神。安慧凝視了片刻之后,才重重地長吁了一口氣。然后轉身,隨手從窗邊的柜子架上拿起一瓶花露水打開噴了兩下。剎那間,剛剛還像窗外灰暗的天氣一樣略顯沉悶的臥室里,馬上浮動著令人神清氣爽的柔柔的暗香。芝蘭之香融進閨房之息和女人之氣后,便氤氳起一種只可意會無法言說的母性的溫潤靈息和知性的清幽雅氣。先生對多種食入性和吸入性物質都會產生過敏性哮喘反應,這已是多年的、南方陰冷潮濕的雨霧環境里遺留下的老毛病了。所以,安慧噴灑的這款蛇膽牛黃花露水是不在先生的過敏源里的。
接下來安慧先是麻利地換上家庭便裝,然后又利落地疊好睡衣放到衣柜的隔層。關于保姆應該如何正確穿著,安慧早已承認先生當初的要求是很獨到的。用先生當時的話說,睡衣、外衣和職業裝都不適宜。按安慧現在的想法,睡衣過于曖昧;外衣過于矯情;職業裝過于造作,確實都不適合保姆的身份和做家務事的穿著。保姆畢竟是在家做工的外人,在家就不能生硬刻板;做事就不能拈手翹腳;外人就不能百無禁忌。先生提議的四季穿搭框架,既合理又人性,安慧將之統稱為家庭便裝保姆系列。只有一條沒處說理但約定俗成的著裝戒律,先生和安慧都心知肚明,只不過在這個家里是既不用律也不用戒,更不用尷尬地說。這條戒律就是,女保姆在有女主人的家庭里的衣著,一定要顧忌女主人的某些感受,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保姆更不要大意失荊州。
安慧今天上身穿的是一件藍色的方格純棉襯衣。襯衣不是肥大加長的文藝范那種,也不是短小箍身的健美式那樣,而是長短肥瘦剛好適中。既沒讓本就豐滿堅挺的胸部在緊繃中夸張,也沒讓原本纖細平坦的腰腹在寬松里空蕩。安慧沒有臃腫的肚腩,不需要大碼的服裝掩飾。她覺得稍微收點腰的衣服反而顯得利落,那種類似瀟湘帶水飄渺入仙的裙式類衣褲,可以是女主人的居家服,但絕不能當女保姆的工作裝。安慧下身穿的是咖啡色的細條絨直筒褲。顏色既不給人失重感,質地也適合凌晨保暖。安慧筆直修長的雙腿,緊致適中的臀部,從來不需要讓她考慮任何褲子的塑形問題,那些問題是臀胯松弛下垂的人要操的心。唯一的例外是,安慧從來不穿彈力褲。安慧認為,除了健身和跳芭蕾等,彈力褲無論是薄是厚都不能在室外直接當外褲穿。直接作為外褲穿出去,好比只穿著連褲絲襪出去一樣,只不過是露沒露出膚色的差別,其他的隱私狀態沒什么大不同。因為就算是在俄羅斯的雪地和蘇格蘭的草坪,那也是都要配上一條格裙子去穿的。既然保姆更不適宜在家里外穿,彈力褲便成了從首飾到服飾幾乎什么都不缺的安慧,唯一沒有的女裝。安慧覺得這也是一種取舍之道,任何事物都有其特定的成本和代價,做保姆也一樣。接受一件事物,就是接受這件事物的好壞全部。安慧穿著整齊后,細心地拿過一雙布底拖鞋換上,這樣就能避免走路時不小心吵醒先生或驚擾鄰居了。因為提前用絲襪替換了棉襪,所以安慧穿上布底拖鞋時,倒也沒感覺出特別熱。
安慧先到衛生間方便和洗漱。一宿代謝的殘留是人體最大的毒素。如果不能養成習慣有規律地按時排清,不止是從中醫毒火的角度關乎肥胖和容顏,更是在西醫臨床上,尤其是對于老年人,當腹壓驟增時有可能會危及血管和腹壁的隱患。安慧在家里會常備蜂蜜。盡管家里沒人因此而特定需要,先生優秀的衛生清潔習慣,更是讓有些表里不一的美人都汗顏。但自從安慧自修過營養學以后,認知就不再只停留在食品表面的單純性能上了。就像蜂蜜,豈止日常理解的解酒潤腸,豐富的氨基酸益生菌才是它的品質。無論男女,人到中年,適量地補充些枸杞人參阿膠蜂蜜等補腎益氣養血類的非藥品,都是有必要的。安慧覺得,萬物生克、食藥一體也是中醫的道法規律。就是多吃一點姜,濕寒過重的人也能省些除風祛痹的藥。
安慧從來不化晚妝,最多也就是睡前敷一會兒面膜,她覺得晚上應該讓皮膚自然地呼吸透氣。所以早上也就不存在先卸妝的程序。安慧先用洗手液洗過手,然后調好溫水刷牙,最后用潔面乳洗臉。洗漱之后,安慧對著鏡子在臉上輕撲少許潤澤乳液補水,在唇上薄涂些微無色唇膏保濕,在手上擦點潤膚凡士林防糙。最后再將短發的發絲稍事蓬松,便已全部收拾妥當。本就朱顏黛眉、櫻唇瑤鼻的臉上,再無須其他過多的對鏡花黃,只要注意眼瞼上不適合接觸太多、太雜的化妝品,就可以了。
梳妝結束,安慧從衛生間來到廚房。她先戴上手套,從冰箱里取出午餐用的食材自然解凍。然后摘下手套放好,慢慢關上廚房門。最后她那優美的形體,在客廳的晨曦中宛如點水的蜻蜓,輕盈地飄回了臥室。
安慧靜靜地回到臥室、輕輕地關好房門后,這才開始整理床鋪。安慧做了保姆后才發現,原來在家庭生活的小節里也有規范的程序和科學的規律,可謂是世事洞明皆學問。剛睡完覺蓋過的被子,有別于每天換洗的內衣和睡衣,是不能一起床就馬上折疊好擺放起來或者立刻鋪平整蓋在床上的,必須要等敞開晾上一會兒后,再根據個人審美和房間布局去做各式整理。這是一個經常被人忽略的科學的家庭生活健康常識。轉眼間,本就不凌亂的臥室,在安慧一雙律動的巧手下,已然魔術般變得更加雅致。雖然先生常年也不會進來看一次,但是安慧卻有自己的原則,她永遠不允許自己像貨物一樣被堆在任何的倉庫里。哪怕是象牙塔或者金絲籠里,如果藏污納垢或者禁錮人格,安慧也不會得過且過地住著。安慧習慣性地最后檢視了一遍整個房間,直到確定再無任何瑕疵后,才滿意地走到桌前坐了下來。安慧先給自己倒上一杯水,然后打開了桌上的電腦。安慧決定今天上午一定要完成小說《保姆》的全部收尾工作------
時間只有在忘我中才不會被感覺到漫長,并且效率還會奇高。臨近早飯時間,安慧已經忙完了大部分工作。安慧保存好備份文件,安全移除U盤,自動關機,斷開電源。接著擺放好水杯,整理好桌面。最后,安慧雙手十指交叉,手臂上展,同時手心翻轉朝上,做著拉伸舒展的動作。她一邊做一邊在心里想,寫作的過程,或許就是作者的靈魂在煉獄中的一次孤獨旅行。稍事活動后,安慧放下手臂,開始每天早晨的例行功課——檢查指甲長度。指甲不算長,安慧便從抽屜里拿出指甲銼逐個磨了一遍,以確保指甲外緣光滑不會刮扯到任何物品。做完早課,安慧又換回了白色棉襪和橡膠拖鞋,然后去廚房做早餐。
安慧來到廚房,系上圍裙,套上袖套,戴上紙質的帽子把頭發攏進帽沿里,用洗手液重新洗過手后,新的一天的保姆工作便又從早餐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