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城建都已有七年,文臣士子們將上京城的規矩,又一次搬到了這里。
青龍軍各級將領大多留在鶴城府邸,連年作戰,終于迎來難得的休息機會。
大部分人選擇閉門不出,和妻妾兒女享受天倫之樂。
當然也有些懂得人情世故的將軍,明白朝堂之上的文官有結交之必要,托宗族里的親眷拉關系,組幾場酒局聯絡一下人脈。
黃羽和白蘭前往三山關駐守,在臨出發前將軒轅玉華留下的木盒轉交給牧云。
其中是意經過改良的組織細胞,只要解除限制,他就能恢復本體。
牧云雖不解軒轅玉華為何會將意的細胞進行改造,但有一點很清楚,目前還不是讓意復活的時機。
他居住在圣武殿,連日傳授蕭漢太極乾坤訣和十八般武藝。
蕭漢天資聰穎,一點就通,可稱萬中無一的絕世天才。
不過三日,便領悟了晦澀難懂的太極乾坤訣。
以道家呼吸吐納之法養身,再行修習精妙武技,便覺融會貫通。
牧云自從找回青玉劍后,與太阿劍魂的關系逐漸疏遠。時隔七年之久,已覺它無法完全為己所用。
待蕭漢能熟練使用玉葫蘆,牧云召出造型精致典雅的神劍太阿。
“父親,這柄劍的氣息好強!”蕭漢雙手捧著太阿劍,能感受到劍魂向他發出的召喚。
“你能感受到劍魂?”牧云深感驚奇。
他失去記憶期間,明知太阿劍是強大武器,卻是無法駕馭。
蕭漢一個初接觸修煉的入門者,能夠喚醒太阿劍的劍魂,天賦可見一斑。
牧云看見蕭漢握住了劍柄,鼓勵他道:“漢兒,試著把劍拔出來。”
蕭漢左手持劍鞘,右手握緊劍柄,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寶劍。
有那么一瞬間,太阿劍綻放出了璀璨光華。
比之牧云使用時,顯得氣勢更盛。
修仙界有句廣為流傳的話——不僅是修仙者選擇法寶,法寶也會反過來選擇適合它們的主人。
毫無疑問,蕭漢是比牧云更適合佩戴太阿劍的人選。
“父親,它好像很開心。”蕭漢滿臉驚喜地抬起頭,看向微笑注視他的牧云。
“從今天起,你就是太阿劍的新主人。”
“原來這柄劍就是神劍太阿。”蕭漢愛撫地觸摸劍身,眼神中滿是迷醉。
他看過了牧云使十八般武藝,獨愛劍法,對別的兵刃武技不感興趣。
如今又擁有了太阿劍,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仰頭問牧云:“父親,我能只學劍法嗎?”
“劍是百兵之君,你是夏國太子。修習劍法,正與你身份相合。”
蕭漢聞言大喜,學習青蓮劍訣自是用功百倍。廢寢忘食,不過月余已達到精熟程度。
相較于牧云修習青蓮劍訣的過程,可以用云泥之別來形容。
在此期間,蕭漢的學業也沒有荒廢。
每晚挑燈夜讀,用功程度令牧云為之贊嘆。
如果換作是他,可沒有蕭漢的心境。
至少在靈泉山當金波童子時,他不僅有佳人相伴,兜里還倍兒有錢,愛好十分廣泛。
蕭漢學的都是韜略治理之術,聽起來就感到乏味。
他能堅持下來,足堪東宮寄托。
牧云和女帝提前溝通,決定在臘八節這天,帶努力用功的蕭漢到鶴城逛逛,體驗一下人生百態。
女帝猶豫良久,方才答應下來。
她想派幾名紅線的精銳暗中跟隨,被牧云果斷拒絕。
他可不想逛個街還被跟蹤。
蕭漢穿上縮小后的麻布長袍,袖子略長,用護腕扎住方才好了些。
牧云帶他步行離開皇宮,按照鶴城地圖的標記,先行前往柴府。
自從龍城一別,牧云和柴榮已有許久未見。
如今柴榮擔任南夏國戶部尚書,掌管一方錢糧,在朝堂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若是皇子眾多的情況,必會有皇子爭相將其拉攏至麾下。
皇族后裔只有蕭漢一人,容易斷了苗裔,但沒有黨爭的風險。
相對來說是弊大于利。
牧云和蕭凰都是修仙者,追求的是長生不老,很難延續血脈,故此需要蕭漢延續皇室血脈。
這孩子從出生時,就注定了日后要迎娶諸多妃嬪。
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會遇到這個幸福的煩惱。
戶部尚書掌管錢糧,但柴府建筑并沒有奢華質感。占地面積很大,高墻大院,里邊沒有任何多余裝點。
房屋采取了最質樸的建筑風格,植被稀少,只有零星幾個侍女和小廝維護柴府衛生和日常事務。
柴府管家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見牧云帶了個小孩進院,即刻明白對方身份。
急忙撣了撣袖子上的灰,小跑過來行禮。
牧云攔住了他:“今天我們是來串門的。沒那么多規矩,禮數都免了。”
管家引著兩位貴客穿過回廊,到了柴榮和夫人居住的小院。
院中環境雅致,石桌旁有兩個稚童在對弈。
柴夫人坐在旁邊,靜觀兩個兒子互相耍賴。
她穿一襲黃色錦繡棉長袍,長相端莊,頗有雍容之感。
“嫂子,我來拜會柴大哥。”牧云進了院,主動表明來意。
柴夫人沒見過牧云,打量一下他的穿著,以為又是來攀親戚的鄉下人,說道:“官人去皇宮了,你改日再來吧。”
蕭漢疑惑道:“我們就是從皇宮出來的,未見到柴尚書,是不是?”
柴夫人聞言吃了一驚,看向發言的小孩,認出是太子,慌忙起身行了個萬福禮:“奴婢眼拙,險些沖撞太子,還望莫要見怪。”
“嫂子無需多禮,柴大哥在家嗎?”
“官人正在書房處理公務。”
柴夫人著管家帶二人到柴府書房。
書房中有從龍城帶來的私藏書畫,筆墨紙硯質量皆屬上乘。
“老爺,宮里邊來人了。”
柴榮聽見管家通報,立即放下手中毛筆,出來接待許久未見的兄弟。
牧云沒有架子,柴榮也暫時忘卻身份。
仙酒作伴,歡飲暢談心中事。
幼兒寒暄自不必說,牧云也和柴夫人互相見禮,以后不會再出現見面不相識的尷尬場面。
用過午膳,柴榮想強留牧云在府閑敘。
牧云還有別的安排,奈何盛情難卻,只好答應晚宴時再回柴府,方才帶著蕭漢來到街上。
臘八節恰逢集市,有賣糖葫蘆的老漢經過。
蕭漢吃的都是皇宮御膳,菜品多年如一。從未見過糖葫蘆,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父親,這是什么玩意?”
“小朋友,這不是玩意。這是好吃的糖葫蘆。”賣糖葫蘆的老漢幫牧云作答。
“我要這一車糖葫蘆。”蕭漢說完,就想伸手去拿。
牧云明白這是自幼身處皇宮養成的習慣,拉住他的手,笑道:“小孩兒不懂事,來兩串糖葫蘆。”
蕭漢兩手各拿一串糖葫蘆,邊走邊問牧云為何要付錢。
牧云笑著解釋道:“錢財是日常用度的必需品,以錢易物,賣物換錢。如此循環往復,構成了人間百態。即便在皇宮里,妃嬪也有薪俸,用以購置胭脂水粉等私人物品。”
“原來還有這么高深的學問。”
“蘇先生教你的都是典籍韜略,導致你的視線飄在空中,看到的都是藍天白云。現在你也得腳踩實地,去觸碰最平凡的生活。”
“為什么?”
“君舟民水。”牧云有著十足耐心,“王朝的建立和興盛,離不開平民的付出和貢獻。即便是與魔國的戰爭,也是平民子女們義無反顧的踏上戰場,用鮮血和生命捍衛夏國疆土。”
“照您這么說,他們的付出好像和收獲完全不成正比。”
二人正好經過茶館,索性到里邊閑坐。
小二上過茶,離開了茶桌。
牧云放下簾子,隨手布了個屏蔽聲音的結界。
皇族混在平民間,即便他們沒想高調行事,也會引來民眾圍觀。
蕭漢幫牧云倒了杯茶。
“父親,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牧云接過茶杯,心中百感交集。
他是蕭熙的師傅,卻從未有機會和弟子促膝長談。過往的虧欠,只能寄托在蕭漢身上。
“常言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夏國國祚延續至今,連年討伐征戰,民力已有衰敗跡象。長此以往,必將迎來覆滅。”
“似此如之奈何?”
“文人常言士農工商,然而現實卻并非如此。絕對權力衍生出腐敗,一切都歸于士。工商舍些家資,尚可保全自己。唯獨身為一國之本的農,不僅要承擔嚴苛賦稅,還要送年輕勞力奔赴戰場。到頭來喪子家亡,一貧如洗。”
“這難道就是詩句中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前車之鑒,后車之師。道理誰都明白,應該如何去做,卻沒有標準答案。”
“父親參悟天地至理,想必有獨到見解,不妨傳授給漢兒。日后稱帝,亦可使百姓免于疾苦。”
牧云聞聽蕭漢肺腑之言,便覺他能使太阿劍認主實屬正常。
“士子追名逐利,二者兼得,便是一切癥結所在。使之聲名遠播,難以獲利,方能真正造福萬民。”
蕭漢臉上現出難色:“夏國中各大家族林立,士子勢力錯綜復雜。牽一發而動全身,容易引發亂局,恐難達成父親心中所愿。”
“你母皇是承前啟后之人,堪此大任者,非你莫屬。若你輕言放棄,夏國氣數將終。”
蕭漢抖擻精神,說道:“漢兒定會謹記父親之言,為黎民蒼生謀福祉。”
牧云拿起茶壺,幫蕭漢斟上一杯茶。
以茶代酒,敬其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