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任儀式結束后,燭九淵徑直來到梧桐院。
夜風拂過,梧桐樹葉沙沙作響,他仰頭望向那塊空白的門匾。
這一次,家主傳承讓他終于看清了上面龍飛鳳舞的三個燙金大字——安魂堂!
筆鋒凌厲如刀,每一劃都仿佛要破匾而出,蘊含著磅礴的殺意。
木門被推開,濃稠的陰氣如霧般涌出。
院中梧桐樹下,一個穿著紅肚兜的小孩正捏著片枯黃的梧桐葉,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燭九淵邁入門檻的瞬間,那孩子的腦袋隨著他的動作緩緩轉動,始終保持正面相對的姿勢。
當兩人距離縮短到三步時,孩童突然咧嘴一笑,嘴角幾乎裂到耳根,露出滿口細密的尖牙。
燭九淵停在落葉堆前,沖那小孩露出和善的微笑。
然后突然抬腿。
“嘩!”
一腳踹在落葉堆上,漫天枯葉如暴雨般炸開。
小孩的笑容瞬間凝固,那張稚嫩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青筋暴起,瞳孔縮成針尖大小。
“你T——”
尖利空靈的咒罵剛出口,燭九淵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抬腳就踢!
嗖!
小孩化作一道殘影,直接倒飛進屋。
燭九淵慢悠悠地收回腿,抖了抖褲腳并不存在的灰塵。
笑死,他幾歲的時候就在這里橫著走,這小鬼還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敢跟他齜牙?
也不打聽打聽他是誰!
緊接著屋內傳來一陣哭聲,那哭的叫一個傷心哦。
給了小鬼一點教訓后,燭九淵慢悠悠的走了主屋內。
破舊的搖椅上,一抹艷紅刺破滿室陰郁。
旗袍少女懶洋洋地晃著椅子,連眼皮都懶得抬:“又來干嘛?”
燭九淵陪著笑,“這不是很久沒見太奶了嘛,就過來看看。”
少女輕笑,哪能看不出燭九淵的心思,她指著偏屋,“院里就剩那個小鬼了,其他的都散了。”
燭九淵嫌棄的搖了搖頭,“這幾年就沒有其他新來的?”
“沒有。”
人死后怨氣不散,定會化作惡鬼,然后被梧桐樹吸引過來。
沒有新來的,就意味著最近的非常的太平,沒有惡鬼誕生。
這是好事,但對燭九淵不好。
這就意味著他沒有可以驅使的厲鬼,很多手段都用不了。
外頭那個哭唧唧的小鬼?
不行不行,太弱了,那點道行連嚇唬普通人都費勁。
家族里其他人有沒有養鬼的?
燭九淵仔細回想,似乎真沒有。
這年頭養鬼太麻煩,要定時供奉,要化解怨氣,還得防著反噬,哪有年輕人愿意折騰這個?
現在的小輩們更愿意去暗域里作威作福,雖然那些東西在燭九淵眼里都是些不入流的貨色,但對普通人來說見效快門檻低。
久而久之,愿意沉下心來修習正統術法的人就更少了。
“太奶~”燭九淵不死心,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
少女抬手打斷:“想都別想,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
被干脆利落轟出門的燭九淵正叉腰生悶氣,突然聽見門內又傳來一聲:
“記得把這破院子翻修一下!房頂都漏雨了!”
接下來的幾天,燭九淵縮在家中修煉,顯得歲月靜好。
直到燭云琺的電話到來,打破了平靜,把他這個小年輕兒拉去當苦力。
今天的天氣不好,暴雨傾盆,雨幕將整個世界模糊成灰蒙蒙的一片。
凌茉穿著便衣站在屋檐下,指尖的煙早已被雨水打濕。
她討厭雨天——因為每個悲劇都發生在雨天。
“凌組長,支援到了。”
組員的聲音讓凌茉如釋重負,可當她轉頭看清來人時,心臟又猛地沉了下去。
那是個看起來隨時會猝死的男人。
慘白的膚色,濃重的黑眼圈,單薄的身形在暴雨中搖搖欲墜,活像只剛從墳里爬出來的僵尸。
最離譜的是這人連傘都不打,就這么淋著雨慢悠悠走過來,襯衫濕透貼在身上,隱約可見肋骨的輪廓。
“你就是凌...咳咳咳...”
燭九淵突然弓起身子劇烈咳嗽起來,一口暗紅色的血直接噴在積水里,瞬間被雨水稀釋成淡粉色。
他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了擦嘴角,指間還沾著未干的血跡。
這是心法的作用,身體中的雜質會隨著血液咳出,并且改善體質,雖然咳血有點嚇人。
凌茉下意識后退半步,職業病讓她迅速估算起對方的失血量:“您...需要叫救護車嗎?”
燭九淵擺了擺手,“沒事,資料給我吧。”
他接過檔案袋時,凌茉注意到他手臂上有淺淺的黑色紋路,這些紋路很漂亮,并且一閃而逝。
“已經出事兩天了,”凌茉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一位增生之骨的攜帶者受到反噬失控,殺了自己的家人逃到了這附近。”
“那東西還能反噬?”
燭九淵眉頭猛地一跳,指節不自覺地收緊,檔案袋在他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暗域掉落物反噬宿主?
這完全違背了他多年來對暗域的認知。
凌茉快速補充道:“最近出現的情況,具體原因還未查明。”
“知道了。”燭九淵將檔案遞回去,事情已經大致了解。
持有者叫做楊澤,20歲。
本身是一個孤兒,在2033年被一對無法生育的夫妻收養。
共同生活的13年里,生活非常和睦。
2041年,接觸暗域,獲得掉落物后并沒有出現反社會行為。
2044年,進出暗域頻率加劇,并且長時間停留于暗域內,經過探查,此人經常通過相連暗域前往其他地點,具體地點未知。
2045年,暑假一直停留在暗域內,地點未知,于開學前一周返回。
2046年8月20日,下午19點進入丙-003,于8月21日上午6點從丙-015返回。
2046年8月21日,下午19點失控,殺害其家人后逃離。
燭九淵站在爛尾樓前,混凝土裸露的骨架在雨中顯得格外陰森。
這片荒廢多年的工地被雨水浸泡,積水倒映著扭曲的鋼筋輪廓,像是一張張咧開的嘴。
楊澤就躲在這里。
警戒線外,凌茉和組員的身影已經模糊成雨幕中的剪影。
這片區域被清場得很徹底,連只野貓都看不見。
“倒是會挑地方。”
他嗤笑一聲,抬腳踹開銹蝕的施工圍擋。
鐵皮倒塌的巨響在空蕩的樓體間來回碰撞,驚起一群棲息在頂樓的烏鴉。
那些漆黑的烏鴉卻沒有飛遠,反而在低空盤旋,血紅的眼睛齊刷刷盯著闖入者。
燭九淵視若無睹地走進樓內,三樓轉角處,一灘新鮮的血液正在墻上緩慢蠕動,組成歪歪扭扭的字跡:【滾】
他楞了兩秒,增生之骨好像沒這個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