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爸?
全世界好像突然靜音,她被擠壓成多邊形塞進了快遞箱。
貼上封條。
她是不是被一頭摁進了魚缸里?
水侵入了口鼻。金魚受到了驚嚇,在她耳邊四處亂竄,攪動著原本平靜的水。一瞬間所有都亂套了,她想掙扎,張嘴卻發現嗆地更深,聲帶好像割裂,嗓子發緊。
耳鳴。
怎么辦。
腦子的空白被不停播放的畫面填滿。
她的脖子被一粗糙的雙手死死掐住,地板的冷侵入后背,手肘與地面摩擦卻沒有響聲,襪子打滑。
遮在衣服里的淤青暴露在空氣里。
眼淚被逼出,就這么流過太陽穴。
空氣。
沒有空氣。
“…青山?”
“青山!!”
沈青山怔了一下,被手上的知覺剎那間拉回。
“…你怎么了?”
女人握住了她的手,關切的眼里好像有她這么多年消失的愛。
沈青山突然笑了,用力甩開對方的手。
“他早死了。”
好冷。
“我殺的。”
12.
她記得那天的悶熱,磕到桌角后遲鈍的痛,還有最后刺激她神經的冰冷的鐵質物。
抓住,像抓住最后的稻草。
血是那么的紅,那么艷麗。
“…青山,你在說什么啊……”
女人好像突然回想起了什么蛛絲馬跡,臉上的神情突然變了。
手顫抖著像藤蔓一樣再次攀附上來。
“青山啊!你作孽啊!!”
“這是犯罪啊!”
“你你你…你快去自首吧!!!”
沈青山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平靜。
“我錯了嗎?”
“你不是也想過嗎?”
“當年一走了之,難道不是慶幸?”
女人連連后退,踢到路邊的石子一個踉蹌。
“沒有…我怎么會殺人呢…沒有…沒有……”
沈青山扶了她一下,然后抱住。
除了對方是從掙扎變為呆滯,她們和平常母女一樣。
“媽,別緊張。”
水果刀抵在女人的小腹上。
“你就當沒來過,沒見過我,好好繼續回去過你的小日子。”
“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
“以后,你就當沒我這個女兒了。”
沈青山最后把她送上了列車,呼嘯而過。
原來人都是怕死的。
13.
沈青山突然沒了興致,下午就跟陳憶眠耗在酒店。
“你聽我彈吉他好不好?”
于是她就從吉他譜的第一頁開始,一頁一頁彈,里面全都是喜歡的曲子。
同樣的事情沈青山高中時候也干過。午休整個學校都安靜地只聽見蟬鳴時,陳憶眠被她拉到音樂房聽歌。
跑回來時熱得滿頭大汗。
“陳憶眠,你是不是偷偷出去打球了?”
男生嗓門大,沈青山也聽見了。
瞥過來時跟陳憶眠來了個短暫的對視。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這么明顯?”
陳憶眠噙著笑意面不改色地說謊。
“好啊你小子,這種好事不叫上我?”
“是誰中午不睡覺下午困成狗?”
“去去去,罵誰是狗啊!”
“………”
但黑色總能覆蓋所有顏色。那段時間沈青山很分裂,金黃色混合著黑色,又染出其他的。
家長會上看著陳憶眠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沈青山突然不敢靠近。
“…哥。”
沈青山握緊沈熙的手。
“沒事青山…我在的。”
“等高考結束,你就考遠一點,越遠越好。”
“這樣就解脫了……”
然而沒有等到高考,一切都被洗刷了。
紅色一抹而過,混成臟的,洗不掉的。
14.
“陳憶眠,我走了。”
“…之后你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我要回去上學啊。”
陳憶眠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很蠢的問題,低下了頭。沈青山久違地很開心地笑了。
“我啊,想一個人一把吉他,然后走到哪就唱到哪。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另一面。”
沒有承諾的,都是幻想。
“你呢?”
“………”
陳憶眠沒有說話。
他不是沒有暢享過未來,只是他的未來里希望有沈青山。但陳憶眠明白,挽回留不住她。
陳憶眠希望某天可以與她重逢。
如果可以,他會再次找到她。
于是他瀟灑地說再見。
“再見。”
沈青山向他揮揮手。
永別。
15.
回程路途遙遠,沈青山突然回憶起很多很多高中的事。
學校,老師,同學。食堂,飯菜,鈴聲。樹,花,草。
遇到的陳憶眠。
在沈青山多次挑明的撩撥下,陳憶眠也只是敲她頭叫她好好學習。
但沈青山知道,他的好。
互相交換的紙條,輕輕拉住的手,人山人海里的遙遙相望。
她不敢過多地講述自己的家庭,但知道了陳憶眠許多。
父母恩愛,一起經營一家小店。生活不算富裕,但溫馨。所以他要上一個好一些的大學,出去闖闖,夠一夠夢想,給父母一個驕傲和安心。
如此想來,沈青山自己的夢想像不著邊際的一紙荒唐。
她的生活也是一地的黃花殘葉。
A大,是陳憶眠給她的一個承諾。
是沈青山背棄了諾言,倉惶逃跑。
他們猛然間長大。
如果,如果可以不回家就好了。
如果他可以不喝酒不打人就好了。
…
如果哥哥在就好了。
如果…
如果不遇到陳憶眠就好了。
…
對黑暗的恐懼,來源于對光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