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子?長樂王是吧,是我太蠢,一直被你騙到現在。”
“我......”
“看著眼前人一直陷在你的圈套里,還傻乎乎的被你牽著走,你應該很有成就感吧。”
“不是的......”
“剛才那個姑娘說的沒錯,一直以來,你不過就是在利用我們赫連家而已。”
穆元朝猛地抓起她拿著絲巾的手:“我承認我騙了你,可不管你信不信,直到大婚那天我才知道你的身份。至于我們的婚姻......沒錯,這是一場交易,只是我沒想到,竟然會是你。”他緩緩將手松開。
赫連英娥噙著淚:“為什么大婚那天不告訴我!”
“因為,我不想打碎你的夢。”
赫連英娥一愣。
“我知道你厭惡皇宮,更厭惡這場交易,可這一切都已成事實。在這索然無味的高墻中,倘若偶爾你還能憶起景林寺的那個夜晚,我希望你能守護住這段回憶,回憶里有一個姓常的公子,就足夠了。”
穆元朝擰著嘴角:“你知道嗎,有時我會希望,常公子可以是任何一個男人,只要不是穆元朝。”
陽光透過赫連英娥身后的窗欞灑在穆元朝的額頭和鼻梁上,凹深的眼窩藏住了他的雙眸。
他覺得,今日的夕陽,跟浴佛節那天可真像。
凌云臺上可以眺望到永寧寺。雖是夏末,入夜后已有了些涼意。
“以前聽人說,那塔上的風鈴是用黃金做的,起風的時候風鈴鏗鏘十里外都聽得到,可惜我來洛陽十年,還未曾見到過這般震撼景象。”
赫連英娥與穆元朝坐在凌云臺上的涼亭中。
“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英娥看了眼元朝,但轉瞬又將眼神收回。
穆元朝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赫連英娥發現,他的牙齒凈像月亮那般皎潔。
“當皇帝真的有那么好嗎?”
“其實,我本不想當這個皇帝。”他看英娥面露訝異,“你也不信吧,是啊,我想全天下人應該都不相信。”
“那你為什么還要......”
“這個問題,曾經也有人問過我。”他抬起下巴,鬢角被風掠起一縷發絲。
“最原始的動機只是想為先帝報仇,可當你父親拿著高祖皇帝留給父王的遺詔來找我時,我做出了決定,我要去完成他沒來得及走完的路!”
驀地他轉換語氣,用極小的聲音說道:“不過也不知,我能不能做一個好皇帝。”
月光灑在碧波湖上,漾出的波光好似天界的銀河一般。
“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好皇帝的。”
陣陣涼風吹著寺塔上的風鈴簌簌作響。
“英娥。”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明日你陪我去祭拜下父母可好。”
永寧寺內,穆元朝攜赫連英娥一起向彭城王夫婦的蓮位扣頭。
英娥好奇道:“為什么你不把他們請入太廟呢?”
穆元朝點燃香,輕輕搖動右手,香頭上的藍色火焰熄了下去:“父王生前不愿入主太極殿,身后也不要勉強他吧。而且,我覺得他們也喜歡這里。”
敬香磕頭后,元朝又獨自向蕭瑾庭父母的蓮位添了香油。
也不知瑾庭那邊進展怎么樣,明日就是穆元灝說的最終期限了。
赫連英娥忽然開口大叫,她指著大殿中央供奉的大日如來佛,只見這尊金身沾滿了水,像是尋常人出汗一般,臉上的水跡更像是在流淚,一整個看過去,這尊金身竟有些面露悲苦相。
主事的黃門趕緊找了和尚去擦凈。
“奇怪,近日無雨,這大殿也無漏水的跡象,為何......”
英娥雙手合十行跪下禮道:“我佛慈悲,希望佛祖保佑洛陽的百姓能順利渡過此劫。”
穆元朝呆立在佛像前,看著眼前這幅景象,驀然好像感應到什么,立馬派人去找鄭明彥等人。
沒過多久鄭明彥、盧晚吟還有溫子荊、奚泠趕到。
“我想通了,我們去北邊!”
眾人一臉錯愕。
“我了解穆元灝,他雖領兵多年,但為人自負,既然他的目標是皇位,那朕就把這個寶座留給他。傳令下去,京城各守將待穆元灝進城后均不得抵抗。子荊,你立即寫一個詔令,今日未時,朕親率百官前往北境巡視,那些不愿去的朕不強求,奚泠領禁軍護駕,京畿余下巡防部隊皆復往常護衛京城治安。至于明彥。”他看了看盧晚吟,“你們是留在京中,還是隨我一同去?”
鄭明彥猶豫,晚吟說道:“我也去!”
明彥扯了扯她的袖子,讓她再想想,但晚吟表現的非常堅決。
“好,既然如此,大家分頭行事。”穆元朝又囑咐了幾句。
他命人將父母的蓮位,還有蕭敬宗夫婦的一起,裝在匣子里帶走,忽地又想起了什么,讓人又準備了一個匣子。
臨走前,他回頭望了眼佛像,小和尚們打掃的差不多了,金身又恢復了往日的光澤。
未時,大夏門,帝后攜官員約兩百多人,在禁軍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向北進發。穆元灝也收到了消息,卻沒有派人攔截。
就在他們渡過黃河不久,穆元灝率大軍進駐洛陽。這支隊伍里,有不滿朝廷的,也不乏想渾水撈一筆的人。
穆元灝登上空無一人的太極殿,這朝思暮想的至尊之位如今就在他眼前,他張開雙臂,想象自己被簇擁著,耳畔山呼萬歲。
“不繼續追么?”陳尚慶冷冷開口,不帶一絲情緒。
“不必,我,哦不,朕,朕已經得到洛陽了。”他閉著眼,嘴角上揚,徜徉在自己的幻境中。
陳尚慶覺得好笑:“是么,大靖皇帝連故土都不要?”
穆元灝原本還陷在他的宏偉的設想中,聽到這話后直直看向他。
沒人敢對天子用這種口氣說話。
但他沒有生氣,反而嗤笑道:“故土?你可知當年高祖皇帝之所以來洛陽,就是為了擺脫平城的那幫守舊派,那地方,不過是戎夷之地,怎能和這天地之中的洛陽相提并論。”
陳尚慶盯著眼前這個人,覺得他自大又天真。
不過。
原來,不是那些保守的人來了洛陽,而是來了洛陽之后,人變得保守了。
黃河的波濤拍打著礁石,見證著南北兩岸舊人去新人來。
陳尚慶派兵在南岸構筑防線。
“元帥,我們真的不乘勝追擊嗎,說不定還來得及。”
“不用追了,反正這也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
“那......我們還來這兒做什么?”
“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