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夏雨點齊兵馬,開出大營。
四千名騎兵、七千多匹戰馬,在大地上鋪展開來,便如黑色洪流,鋪天蓋地漫向南方。
大軍行不數里,前方巍峨群山在望。
要知道,洛陽可是盆地,中間是平原,周邊全是山。
“軍師,”秦瓊見狀,有些不放心道:“王世充多詐,前方進入山區,咱們是不是小心點,謹防伏兵?”
“此去延安集,沒有伏兵。”夏雨卻篤定的搖搖頭。
“為何?”眾人一愣。
“我慈澗大營近在咫尺,增援極快,在這附近設伏,只要稍有差池,便是自尋死路。”
“你們認為,鄭軍是傻子嗎?”夏雨笑曰。
眾將恍然大悟。
當下,唐軍放心進兵,沿山路長驅直入,騎兵速度極快,不到中午,延安集已然在望。
這是一個建在山間谷地的小鎮,慈澗往宜陽的官道從此而過。
小鎮四周建有圍墻,約有兩、三米高,等于是一座小型的塢堡,擁有一定的防護能力。
但此時的延安集,已經是面目全非。
夏雨定睛打量。
只見小鎮上空黑煙裊裊,大火燒了一夜、竟仍然末停。
四面的圍墻也有多處破損,不少地方還能見到褐色的血跡,堡門也殘破的洞開著,幾具似乎是民團的尸體倒伏在門洞處。
顯然,延安集拼死抵抗了,但終不敵殘暴的朱粲和其獸軍。
“大軍在堡外休息,諸位將軍隨我進堡。”夏雨一催騰霜白,胡三一等連忙跟上保護。
李道玄、秦瓊等也各帶親衛,緊隨其后。
眾人一進堡門,一股地獄般的慘景便映入眼簾。
堡中所有房屋幾乎都被燒毀,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破磚爛瓦。
街道上、水井邊、院落里,散落著一具具的百姓尸骸,有男、有女,有青壯,有老幼。
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很多年輕女子都是赤/裸著身體,顯然,獸軍不僅無恥的強暴了她們,又殘忍的將其殺害。
“禽獸!”夏雨目中噴火,牙齒咬得咯咯響。
眾將也握緊了拳頭,雖然亂世人命不如狗,但做得這么絕,這朱粲真不怕下地獄啊!
所有人憤怒的沉默著,繼續向前。
不多會,眾人來到鎮中心。
此處,一般是鄉社的所在,這是古代最基層的管理政權,也是鄉民們祭祀納糧的場所。
而為了便于舉辦各種活動,鄉社之前,都會有較大的廣場。
但當夏雨等人來到廣場時,眼前的一幕卻讓所有人目眥欲裂:
上千平的廣場上,倒伏著數以百計的尸體。
“軍師!”李道玄神色煞白的一指廣場一角。
眾人瞬間毛骨悚然,只覺四周陰風陣陣。
雖然他們都是軍人,以廝殺為業,見慣了死人,但如此慘絕人寰的場面也是平生僅見。
這不是人間,這是地獄!
還是最恐怖的十八層地獄!
“嘔!”夏雨頓覺腹中一陣翻江蹈海,低頭便是一陣狂吐。
眾人也是一陣做嘔,但好歹忍住了,畢竟是職業軍人,心理承受力可比夏雨好得多。
“軍師。”張玉著慌,連忙拍了拍夏雨的后背。
夏雨抬起頭,擦了擦嘴角。
此時的他,臉色鐵青、雙目赤紅,竟是前所末見的猙獰和暴怒,張玉趕緊取出水囊遞過去,想讓夏雨漱漱口。
夏雨卻看都沒看,一把推開。
“諸位將軍,這朱粲,滅絕人性,畜牲不如,這樣的惡魔,我們絕不能放過他。”
“請軍師下令。”眾將目光中也閃爍著火苗,想殺人的火苗。
“李道玄。”
“末將在。”
“你派五十輕騎,充作斥堠,向東哨探。賊軍肆虐了一夜,必然要休息,他們跑不遠。”
朱粲不是傻子,應該想到唐軍會報復。
所以,得手后,這惡魔不會蠢到瞎溜達,肯定會向東逃回洛陽。
“諾。”李道玄接令,馬上讓親衛去傳令。
“另外,抽調一半人進鎮,讓死難的鄉親們入土為安。”夏雨閉上眼睛,神情潸然。
書本上的亂世,他見多了,卻沒有切身感受。
現如今,他終于見到了亂世的絕望與恐怖,這是他無法承受之重。
亂世必須盡快結束,誰擋,我就殺誰!夏雨猛地睜開眼,目光銳利而兇狠。
這時候的他,還沒有意識到:
一個單純、青澀的大學生漸漸遠去,一個殺伐果斷、縱橫亂世的鐵血軍師,正在蘇醒。
午后。
鎮南半里,一座巨大的墳瑩拔地而起,延安集死難的一千多鄉民終于能夠入土為安。
站在這巨大的墳瑩前,一身鐵甲的夏雨昂立如山。
此時,天很熱,盔甲很重,但他卻似毫無知覺,心中復仇的烈焰讓他忘記了一切。
他在等。
等斥堠的消息。
他要把朱粲和他的獸軍都活剮了、剁碎了,用來祭奠延案集和千千萬萬無辜慘死的百姓們。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他無法原諒自己。
夏雨身后,秦瓊等人手捧頭盔,肅立如山。
他們都知道夏雨現在的心情,但無從勸解,只好靜靜的陪伴在一旁。
稍遠的山腳下,唐軍們和戰馬沒有解甲、正在樹蔭下休息,只要一有敵情,便可以立即出動。
忽然,一名斥堠輕騎飛奔而來。
李道玄眼睛一亮,連忙喝問:“可有敵軍消息?”
斥堠翻身下馬,氣都沒喘一口,便急急道:“找到了,朱粲和其所部正在東南二十里外山神廟休整。”
“有多少人?”
“一千多人,都是輕騎。”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夏雨,等待他的命令。
鄉親們,等著我!
夏雨長吸口氣,霍然轉身:“繼續哨探,我要知道敵軍的一舉一動。”
“諾。”
“傳令大軍,結束休息,立即上馬,直奔山神廟。”
“諾。”
霎那間,人喊馬嘶,唐軍迅速上馬、如洪流乍泄,順著斥堠指引,殺奔山神廟。
延安集的慘烈,人人親眼所見。
每一個唐軍的心中也都被怒火所充滿,他們都發誓,要讓這些人間惡魔血債血償。
一路之上,斥堠不停回報。
“軍師,敵軍休整結束,折向東北。”
“軍師,敵軍距我,已不到十里。”
“軍師,敵軍距我,已不到五里。”
“軍師,已見鄭軍旗幟,敵正在潰逃。”
下午四點左右,唐軍迫近朱粲后衛,敵軍似乎驚慌失措,拼了命的策馬奔逃,一路旌旗、雜物扔了一地。
夏雨領軍,死咬不放,兩軍距離越來越近,只有數百步。
眼看著兩側山勢越來越險,秦瓊有些不安,連忙來找夏雨:“軍師,敵軍似有誘敵之意。眼下山路狹長,我軍一字長蛇,一旦遭遇伏兵,恐怕要吃虧。”
夏雨冷笑:“我早看出來了,這么快就追上敵軍,分明是早有所謀、故意等著我們。”
“操,還真有埋伏?”
“這幫陰險的龜孫!”
緊緊護著夏雨的李道玄一聽,破口大罵:“軍師,那咱們還追嗎?”
“為什么不追?”夏雨反問。
秦瓊傻眼:知道敵人有伏兵還追?軍師,你莫不是被那朱粲氣瘋了吧?人家就盼你上當呀。
“放心吧,我心里有數。”夏雨森冷的目光中透著狡黠:“伏兵不會在這里,一來,這里還不夠險,二來,我軍士氣正盛,此時設伏,最多讓我軍吃點小虧,敵軍胃口不會這么小。”
秦瓊一聽,松了口氣:“軍師有數就好。”
“放心,繼續追。”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