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在AI控制下，已經脫離地球軌道，正以500千米/秒的恒定速度向土星軌道航渡。

　　鄧凱將飛船通話設置鎖定為僅使用頭盔耳麥，為的是阻隔卡茨聽到他跟基地控制中心的交流，同時也為了防止意外的發生。然而，鄧凱很快就知道，他的這些防范措施對卡茨沒任何作用。

　　卡茨坦然地脫下了笨重的氣密航天服，只穿著艙內活動服——顯然這套服裝是張南的，卡茨穿著有點偏小。他上下左右地環視了一番飛船內部的結構和儀表，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塊儀表的讀數上。

　　“每秒500千米！了不起！這是目前全世界最快的飛船吧？”卡茨在用意念與鄧凱溝通。

　　鄧凱之前并沒有聽過關于永生人的事情，CNSA、X基地和高天駿都沒有向他透露“601”與雅各布、卡茨他們接觸與合作的任何信息，因此，當他的大腦中接到來自卡茨的這個意念傳遞時，幾乎嚇了一跳——他心想自己佩戴著頭盔是不可能聽到外界聲音的，難道是頭盔失去了隔音功能？

　　他隔著防護面罩望著卡茨，對方正在對他微笑。

　　“我們為什么不能面對現實呢？”卡茨繼續在向鄧凱發出意念信息。“我們現在身處同一條船上，需要彼此信任。”

　　鄧凱這次看清了，對方的嘴唇并沒有動，但自己的確“聽”到了聲音！

　　“你會用腹語？”鄧凱問。

　　“語言只是你們的交流方式，而我們僅需意念交互即可。”

　　“你們？”

　　“是的。你所代表的你們，和我所代表的我們，是不一樣的群體。今后你會知道的。現在，這里只有你我兩個個體。”

　　“你為什么要頂替張南上船？”

　　“我們必須參加你們的這次任務。而且，我們已經多次幫助過你們！”

　　鄧凱將信將疑，也不知接下來怎么辦。他心想此刻基地的控制中心肯定也正在思考著應對措施。他急切等待著耳麥中傳來新的指令。

　　卡茨又看了一眼飛行速度讀數，繼續向鄧凱傳遞著意念：“雖然你們的飛船已經是以人類目前最快的速度在飛行，但即使按這樣的速度，我們抵達土星也需要30天，時間太長了！如果你相信我，我能讓飛船即刻到達！”

　　鄧凱偷偷向四周搜尋，他想找到一件能制服對方的工具。如果這個“瘋子”真的想對飛船動手，他必須采取措施……

　　卡茨完全清楚鄧凱在想什么，他對此毫不擔心。他曾讓數名荷槍實彈的敵人瞬間喪失意志，今天面對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他簡直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但他不想那樣做。一來他需要鄧凱的配合，二來他還必須讓高天駿他們明白永生人的善意。畢竟他的冒名登船，在他們看來已經是不可饒恕的了。

　　“你聽說過‘平行空間’的‘結界’嗎？”卡茨問。

　　鄧凱沒有回答。他滿腦子考慮的都是如何制服對方，壓根沒想到去跟對方建立溝通。他眼下的首要任務是守護飛船，等待基地的指令。

　　卡茨冒名登船事件，令李戰雄感到非常惱怒和束手無措。他在飛船發射30分鐘后，在控制中心休息室召開秘密會議，要求指揮部所有上校以上級別軍官放下手中的工作立即趕來。已經關進禁閉室的高天駿也被帶了過來。

　　李戰雄向大家簡要說明了半小時前發生的事件，眾人聽到后目瞪口呆，基地政委和兩個副司令員甚至不約而同拍案而起，對著李戰雄就是一通指責，嚴厲的措辭似乎毫不顧忌對方是基地一號人物的身份。李戰雄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要對此承擔責任、接受處罰的準備，他一臉沉重地垂頭坐著，任由同事們雷霆爆發，沒有半句辯解。

　　一旁的高天駿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樣，他實在忍不住了，跳起來大聲說：“各位首長請不要指責李總！把卡茨帶到基地來是我的主張，應該由我來承擔一切責任！再說，現在我們首先應該研究的是怎樣采取可行的應對措施、保證鄧凱和飛船的安全啊！”

　　“高天駿！你給我坐下！”李戰雄吼道，“現在還輪不到你說話！”

　　基地政委聽了高天駿這番話，想到讓卡茨來基地這事，李戰雄事先是跟他商量過的，而且也是經過指揮部會議研究批準的，現在發生意外事故，也不應當由李戰雄一個人承擔責任。他漸漸平靜下來，對李戰雄說：“老李，剛才我聽到消息時實在是太震驚了，所以話說的有點過激，你別往心里去！”

　　看見政委的態度緩和了，另外兩個副司令員也不好再多說什么，雙雙坐回到自己座位，搖頭嘆息。

　　“我承認，我們對卡茨的重視程度還遠遠不夠。”李戰雄站了起來，鄭重的說。“其實我們完全能想的到，我們的防衛措施，在永生人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因此，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能在這里困住他；把他關在‘3525’，也只是盡最大努力而已。我之所以同意讓高天駿帶他來，是因為我在‘601’曾親眼目睹過永生人的能力。而且，卡茨和雅各布也給‘601’的研究工作提供了有價值的幫助。在采納高天駿的建議前，我還專門調取了國際刑警組織的檔案認真研究過卡茨，沒有發現他歷史上有任何犯罪記錄和不良行為；尤其令我欽佩的是，他還是一個富有正義感的人。他于二戰時在上海避難期間，曾孤身一人在一幫日軍的刺刀下勇敢地營救了一個中國女學生——這件事目前已被證明——因此，我不認為卡茨有破壞我們‘快遞1號’行動的主觀動機。今天他竟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施展超能力冒名登上飛船，的確是給我們造成了很大麻煩！讓我們在座各位的臉上蒙羞，同時也可能還會給大家的政治前途帶來不利影響。但是，如果我們拋開個人的名譽地位來分析這件事情，如果真像我說的，卡茨接下來在飛船上并沒有采取惡意舉動甚至是破壞行動，而是在幫助鄧凱順利完成‘快遞1號’任務，那么我們個人的那些麻煩又算得了什么？！

　　“我們再回頭看看高天駿和他的‘601’所。當初我們成立‘601’的目的是什么？我想大家嘴上不好明說但心里很清楚。早在艾森進入我們的視野前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不少人就曾親眼目睹或親身經歷過無數次超自然事件，全球范圍對此的關注和研究比我們要早很多年。我們也只是因發生在艾森身上的不明現象跟我們的工作高度對應才開始著手這方面的研究，而不是誰的腦袋瓜一時發熱，更不是在搞什么玄學、神學和迷信。我們從一開始就秉持著科學嚴謹的態度。事實證明，雖然我們的‘601’所起步較晚，但是因為有了艾森和永生人的加盟，所以我們才僅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獲取了大量的有價值的超自然信息。這些信息仿佛是在引導我們朝著一個確定的方向摸索前進，并且還在不斷疊加一些新的信息來供我們驗證。這與國外其他機構那種零散的、天馬行空似的研究有著根本性的不同。我們作為科學工作者，都必須要有自己的事業信仰，并且要敢于為了這個事業信仰去奉獻、去擔當！在人類社會的歷史長河中，我們每個人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只要我們以群體的力量前赴后繼，我們的努力就會聚集成一粒‘金砂’！而這粒小小的‘金砂’，將足以成為科學迭代和文明發展進程中的閃亮‘路標’！”

　　李戰雄的慷慨陳詞，無疑是征服了在場所有的人。然而，雖然大家能理解和認同他的觀點，但卻不能消除他們對飛船乃至“快遞1號”任務的擔憂。

　　“戰雄同志，指揮部的全體同志都將是你堅強的后盾！”政委起身莊重地拉住李戰雄的手，“如果要承擔責任，那我們大家一起來扛！請你放心大膽地做決策吧！”

　　李戰雄思考著說：“我們現在不得不相信卡茨……”

　　鄧凱終于在耳麥中聽到了李戰雄的聲音：“‘快遞1號’，‘快遞1號’，這里是控制中心。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這里是‘快遞1號’！我是鄧凱！請首長指示！”鄧凱回話時，眼角仍在盯著卡茨。

　　“鄧凱，現在我向你宣布指揮部的決定：在確保飛船安全前提下，必要時可以采納卡茨的建議。現在請你打開應答器，隨時保持與控制中心的通話。聽明白了嗎？”

　　“明白……對不起，我還是沒聽明白！請再重復一遍！”鄧凱不理解李戰雄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的指令，情緒上有點矯情。

　　“指揮部決定，在確保飛船安全前提下，必要時可以采納卡茨的建議！請打開應答器，保持通話暢通。清楚了嗎？”

　　“收到！明白！”鄧凱關閉耳麥，轉換為艙內開放應答，然后摘下了頭盔。他望著卡茨，那種表情顯得既無奈又好笑。

　　“感謝合作！”卡茨向鄧凱伸出一只手。

　　鄧凱哼了一聲，對卡茨表示的友善不予搭理。

　　“喔，那好吧！總之任務重要！”卡茨無奈地說。接著又問：“你還記得我剛才問過你的關于‘平行空間’的‘結界’嗎？”

　　“我沒聽說過什么‘平行空間’的‘結界’。你想要說什么？”鄧凱偷偷瞟了一眼應答器的指示燈，見它正在閃爍著。他知道基地控制中心能聽到飛船艙內的對話。

　　“那是一個特殊的通道！如果我們從那里穿過去，可以在地球時間的5天內到達土星！”

　　“5天？！”

　　“5天指的是地球時間，但我們在飛船上只需經歷短短的一瞬間！”

　　“請你再解釋清楚一點。”鄧凱又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應答機指示燈。

　　卡茨捕捉到了鄧凱的意識。他故作不知，一本正經地回答說：“我們的宇宙由無數個‘平行空間’組成，而且它們相互交織、無處不在。它們的交界面就是彼此的‘結界’，那里沒有時間的存在。”

　　鄧凱從沒有相信過所謂“平行空間”，更沒聽說過這種“結界”概念。他認為卡茨是在故弄玄虛，甚至是心存控制飛船的企圖。他不理解李戰雄為什么要相信這個不速之客。

　　“卡茨先生，我是李戰雄。”應答器中傳來將軍那渾厚的聲音。“請你再復述一遍‘結界’是怎么回事！”

　　鄧凱開啟了飛船與控制中心之間的可視系統，顯示器閃爍了幾秒鐘后，很快出現了清晰的畫面——李戰雄正緊盯著他們。

　　“李將軍，關于‘結界’的問題，請恕我無法向您詳細闡述。我只想請您相信一點：‘結界’是真實存在的！如果您還記得您在‘601’參加的那次集體催眠試驗，就會相信‘結界’的作用。”

　　“你是說，集體催眠試驗也是通過‘結界’實現的穿越？！”

　　“是的！不僅意念能通過‘結界’實現空間的瞬間穿越，物質也能！”

　　“你為什么現在才跟我們說這些？”

　　“因為現在到了我能證明給你們看的時候。”卡茨態度十分堅決。“李將軍，其實你們現在除了相信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難道不是嗎？！”

　　在卡茨全神貫注地跟李戰雄對話時，鄧凱悄悄打開了身邊的工具箱，從里面抽出一把扳手，做好了隨時襲擊卡茨的準備。怎料卡茨就像長了后眼似的，僅稍稍扭頭看了他一眼，他就渾身一軟，坐在那里無法動彈。

　　“李將軍，相信您已經看到了，現在飛船正完全由我控制。我并不想挾持飛船，也不會傷害鄧凱上校。我沒有惡意。我上你們的飛船，既是為了幫助你們，也是為了幫助我們永生人、幫助人類。現在無論您同不同意飛船進入‘結界’，都阻止不了我這樣做。我之所以告知你們，是為了表明合作的誠意。”

　　畫面中李戰雄陷入沉思。片刻后，他說：“好吧！我同意你的建議，讓飛船進入‘結界’通道。但我想強調的是，你的所有行為，將證明你們永生人是否真的是秉持著和平的宗旨！請尊重你們自己！同時請保證鄧凱上校的平安！我會一直跟你們保持聯系！祝你順利！”

　　“謝謝將軍！不過，您可以休息幾天。因為飛船一旦進入，所有無線電通訊都可能會被屏蔽。雖然我們在飛船上只經歷了一瞬間，但放在地球的時間尺度上，那將是漫長的5天！”

　　卡茨結束視頻通話后，回頭對鄧凱咧嘴一笑，啟動了變軌發動機……

　　“快遞1號”飛船脫離了既定航線，沿著與太陽系黃道面呈60°角的方向迅速向上飛起。飛船下方的地球，此刻已經縮小成一顆肉眼勉強可見的藍色“彈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