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寒,樓閣暝,月照古桐金井。
深院閉,小庭空,落花香露紅。
煙柳重,春霧薄,燈背水窗高閣。
閑倚戶,暗沾衣,待郎郎不歸。
我獨自坐在軒愰邊,眼眸望向后院的紅梅,它們開的那樣繁盛。
就如殷紅的血,密密麻麻的吸食著人的魂魄。
我對東蘇府早已是耐心全無,只有幾分涼薄與哀思。
忽有一陣風從遠處的門外吹來,隨即是寒冷的夜和孤寂的心。
“小姐真冷啊……”
彩皖雙手握實,朝著嘴里哈了氣。
“你方才出去干什么了?”
我不經意間問她,或許是從未計較答案,說罷后便起身開始收拾書架上的古籍史書了。
“我……我去……”
彩皖吞吞吐吐的話讓我有些疑慮,方才的不在意早已轉變為緊張:
“你干什么去了?”
“沒什么嘛。”
她似乎是在撒嬌,但心里卻有一塊沉重的擔子緩緩落下心田。
“你去幫我辦件事。”
“何事?”
“殺個人……”
我轉過身盯著她,她的眉目間都透露出恐懼和驚慌。
“你什么意思?”
她顫抖的聲線在我眼中都像是裝的,她在虛掩慌張。
“季惟平是東蘇府心腹大患,你去替我殺了他。”
“什么!”
我冷靜的看著她,場面寂靜的可怕,渾濁無比。
她的眼眸低垂著,死死的盯著墻上的一幅畫:
“這是鴻門宴?”
我回過頭,那是一幅前月揚州副督使送的,上面刻畫的十分精致。
她落了所有的偽裝,望著我冷笑道:
“這就是最后的劇終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
“蘇湘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既然我們手上都染著別人的鮮血,那就別怪我了……”
砰!
身后的一把刀刺過了蘇湘婉的腹部,霎時鮮血四溢……
“給季大人請安。”
“彩皖姑娘?”
季惟平似乎很震驚,但卻還是將她放了進來。
“小姐讓我來取些東西。”
“不知蘇小姐有何吩咐?”
“拿一盒上月讓您保管的胭脂。”
“哦。”
季惟平應了一聲,方至后室的架子上找尋,彩皖脫了鞋,悄沒聲兒的到了他身后,右手拿著一把極為鋒利匕首,頓時刺身而過!
“你,你!”
季惟平倒在地上,彩皖陰笑著抹了抹嘴角濺起的血跡道:
“你別以為你能一統蘇府,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你就和蘇湘婉在一起渡黃泉吧!”
說罷又拿起匕首朝著他刺了幾刀。
夜里三更,整個金陵城都亂了,邊防的陳菊起義了。
“殺了他!”
他騎著馬一騎絕塵而過,黝黑的臉上閃著血痂,眼里放著光,想要一統天下的光。
“怎么會這樣!”
老爺矗立在蘇湘婉的靈堂前,久久不能忘懷,才短短一年,他的一眾兒女亡故的亡故,出嫁的出嫁,現下已是孤家寡人。
“天爺啊!”
他跪在地下,像是在對天懺悔著自己的之前犯過的罪行。
蘇府里外封實,都由正房的幾個爺子和小廝把守,府外早已是刀光劍影,大火燃起來了。
“老爺不好了!”
南門的幾個小廝跪在老爺跟前道:
“南門破了!”
“蘇湘婉……”
我醒過來,身上輕飄飄的,望著周邊的山云。
“我死了嗎?”
“你是十四春之首,還亡故不得。”
“彩皖怎么樣了?”
“你還記掛著她!”
“她自幼便跟著我了,雖說她這次錯了心思,我倒也不怨她。”
那神仙似乎并不在意,只從身后帶出來一位頭戴冠發的男子。
“季大人!”
我震驚的上前,他似乎也震驚著看著我。
“這是一壺歸酒,味甘性苦,但卻能治一病害,你們喝了它就可回到現日……”
金陵大火日……
蘇湘婉緩緩睜開雙眼,只見彩皖忙將她從榻上拉起,朝正門奔去。
“出什么事兒了?”
“那伙子人破了南門,轎子在外頭,小姐快走!”
彩皖邊說邊將蘇湘婉扶上轎子,自己則也進到轎里往東大門去。
“殺人了!”
陳菊從官兵中殺出來,只朝著蘇府正屋而去。
方進門便砸了許多西洋擺件、中式花瓶,接著點了把火,朝下個屋奔去。
蘇湘婉的轎子停在了東大門。
“外面都是匪徒,湘婉小姐出不去的!”
一個抵著門的小廝道。
“那如何辦?”
彩皖朝那個人吼道。
忽然一把帶著火炭的木箭從城垣射進來,瞬間點燃了那個小廝的上身。
“啊!”
蘇湘婉帶著驚愕中的彩皖沖到了后院的草堆里,竟發現從外頭有人鉆了個小洞,探出頭來,竟是季惟平!
“快出來!”
他拉住蘇湘婉的手,她們二人從小洞里逃了出來。
“快走!”
季惟平指了指不遠處的兩匹小馬。
“你會騎馬嗎?”
他問彩皖。
彩皖不屑的道:
“上馬吧!”
季惟平載著蘇湘婉騎著馬在前,彩皖則在后面緊跟,三人從西門出了金陵城……
“喝口茶吧。”
蘇湘婉接過彩皖手里的茶,緩緩擱在季惟平面前,這已經是他們逃出來的第三日了。
金陵城在第二日被官兵接手,叛亂結束了,可……
蘇湘婉被彩皖攙著朝正門而去,她呆愣愣的望著眼前的景象……
大火連著將蘇府燒了個底朝天,偌大的府里就逃出來蘇湘婉和彩皖二人。
“怎么會……”
她跪在地下,手里握著一片斷了的碎瓦,這是蘇府最后的殘存。
“到底這才是劇終。”
她回過身,淚水住不住的往下流。
“彩皖。”
她撲倒彩皖身上,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著,她緩緩起身,沒走兩步便跌到了身旁的江里。
她穿著臃腫,面容憔悴布滿細土,臉上再沒了華貴的胭脂水粉,頭上包著破洞補丁的素布。
“迎新人!”
領頭的小廝喊著,蘇湘婉被幾個人攙著從垂花門里進來,這是她嫁到秦府的第一日。
“給大太太、二太太請安。”
她怯生生的行禮,望向坐在正座上的高蕹蓮和坐在右側座的陳苑云。
“起來吧。”
高蕹蓮笑著將她迎起來,坐在左側座上,還吩咐彩浣上了碗茶。
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