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店
她在麵包店打工。
一開始只因為麵包店離她家近,所以才選擇到這家麵包店打工而已。
麵包店的工作並不難:及時補上新鮮出爐的麵包、不時整理收拾擺放麵包的架子、給客人結帳、為客人服務等等。基本上,來去張羅的都是這些。是個只要心無旁騖,不需要費太多心思就能做好的工作。
她很喜歡這樣的工作。
只要投入忙碌的工作,忙得團團轉,就能讓她忘掉很多事情。
打工的生活總是從下課後開始。
她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每次在她開始上班打工的時候,他也會在那個時候出現。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已記不清。只知道當她已經留意起他時,男孩已經陸陸續續在同一個時間點出現了好幾次了。
男孩是她同校的同學。只是不同班。
他是成績好的那一班,而她……是放牛班的。
男孩幾乎每天下課後都會來店裡找人。
只是找的不是她。
她知道他找的是誰。
那個漂亮的、瘦削的、品學優秀的麵包店老闆的女兒,也是學校有名的校花。校花長得很有氣質,白白嫩嫩的,文雅秀氣,是典型的少男的夢中情人。很少有誰會不喜歡她。她,和她還有他,三個人都一樣是同級生,只是分別都在不同班。男孩在甲班,校花在乙班,雖是甲乙但其實純粹因為人多所以分了兩班,實際上都是成績一等一的班級,不像她……
不論是從哪方面來說,都沒什麼能見人的……
“嗨。”男孩挑了幾個口味的麵包,掛著笑容,把托盤端到櫃檯前。
“總共是一百五十五元,謝謝。”她按了按收銀臺,然後向他報出數目,一邊手不停歇的將麵包放入袋子裡。
“請問,她在嗎?”男孩躊躇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靦腆著臉,鼓起勇氣向她提問。
“她今天有補習班,剛剛下課回來一下又走了。”麵包店老闆一家住在店鋪樓上,所以家中的人來來去去,她都知道個一二。
“沒關係,我明天再來。”男孩笑了笑,道過謝後就走了。
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在想,他會發現她在他的袋子裡,偷偷多塞了一個菠蘿麵包嗎?那是店裡新出的口味,聽說這款麵包很受歡迎,所以老闆也跟著試做新口味。她是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但她覺得很好吃,所以偷偷塞了一個給他,想讓他也有機會嚐嚐。
這麵包店打工的生活其實很平淡。
稍微不平淡的,就是他和校花之間的事。
男孩長得帥,個子高,愛打籃球,性格挺陽光開朗的。長得好看的人,人都難免會多注意一點,甚至多一點好感。
她始終靜靜的在旁邊看著他們的故事。男的俊,女的美,就像王子與公主,對吧?
本來她以為,他們倆最終會走到一塊去的。畢竟男孩對校花有意思,這一點明顯誰都看得出來,相信連女孩本身也很清楚這一點吧?萬事彷彿就差臨門一腳而已。可不知為何,男孩卻總是處於一種遲遲不敢出手的狀態。男孩每天來店裡找女孩,從一開始的來閒聊幾句,到後來會兩人單獨到附近的公園散散步聊聊天之類……可跟著之後,就遲遲沒有下一步了。然後有一天,男孩又如常來找女孩時,女孩卻出外跟別人約會去了。
“她去約會?”她聽到男孩用著難以置信的語氣重複著她告訴他的消息,臉上滿滿的失望……
“呃,是的……”她有點後悔,是不是不該那麼直接的告訴他這件事呢?
“好……謝謝你。”男孩失魂落魄的轉身要走……
“為什麼你不直接告訴她你的想法呢?”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她在看到那總是洋溢著光彩的男孩,如今卻變得如此灰暗落寞時,話就這樣脫口而出了。話說完之後,她才發覺這違背了她一直以來安靜旁觀就好的原則,偏偏話已出口,而男孩因為她的話,正回過頭來,直勾勾的望著她,彷彿在等著她把話往下說那般——
“你不說出來,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怎麼辦?”這一次,她一說完,害怕自己會否再度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急匆匆的躲開了。
後來,男孩也許是聽了她的意見,真的認真的向女孩表白了。然後兩人開始約會,然後好像是進展得不錯,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她搬到另一個城市去之後,和家鄉的人失聯,就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了。時光飛梭,轉眼她就快中年了。離開家鄉二十年後,她竟又再度回到了原點。回到了當初她打工的這個地方。只是物是人非,她也經歷了很多遭遇。麵包店的原址已空置很久。她回來後,又盤下用來開自己的麵包店。而原本的麵包店老闆一家,卻早已不知去向。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好像對麵包有某種的執著,再次做回了舊業,只是這回,她成了老闆娘。就不知她對麵包的執著,是出自於對麵包的喜愛呢,又或是什麼呢?
她突然想起少女時期讀過一篇張愛玲的作品,作品叫什麼名字,已經過了太多年了,她實在想不起來了,只記得裡面有個男孩對女孩說:“噢,你也在這裡嗎?”
麵包店開業的第一天,有個客人推門進來,用著驚異的語氣說道:“這裡怎麼又開起了麵包店了?”
她抬頭看了對方一眼,臉上的表情依然一如往昔,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只是在為對方結帳時,像以往那樣,默默的多塞了一粒麵包進袋子裡,然後告訴他:
“總共是一百五十五元,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