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豐啊,哥勸你,收手吧。你我二人可不能讓先王寒了心。你這么做的下場要考慮清楚,不管你做成沒做成都是個不得好死的下場,以后黃泉下如何給先王交代?說是為了太子而攝政?旁人怎么看你?說你是不知羞的閹貨?說到底,咱是外人,咱都六十老幾的年紀了,能安穩些比什么都強。皇子年紀雖小,但絕不是個囊貨,況且還有顧命大臣們兜著,我等可千萬別越界嘍。“
內務司的班房內坐著倆無須聲細的太監,黑瘦太監是朱寶豐,白胖太監是朱寶成。二人邊上都有人伺候著。下面兩列又分坐著幾頂烏紗。
“莫要用這種姿態壓我,咱家知恩圖報,性命早給了先王。皇子品行我不論,我只要他安能穩活到十六歲,什么明槍暗箭我都能替他擋了,只要問心無愧于先王,落到什么下場我都領受。“寶豐太監話鋒一轉,低聲說道:“顧命大臣我是不信的,皇帝是暴斃而死,沒人敢驗皇帝的尸我敢驗。臨終遺詔我看只是你們胡謅出來的。”
“我等只是內臣,天下的事還輪不到咱們插手!”
“長兄真夠自謙,誰不知你已將太子調理順手,日后我大盛朝難不成要讓你個閹鬼去治?”
“孽障,空有你一身天資不去為國效力卻窩在這內務司的班房里勾結謀權,看看你周圍都是些什么小人?凈是些如蟻附膻趨炎附勢的宵小之徒。”朱寶成掃視下坐,對面都是些年輕面孔,尤以當朝相卿賈寅竟甘居人下泰然自若。
“既然如此,你我兄弟自此兩相陌路,請回吧。”朱寶豐已是下定決心與自己的胞兄斷恩絕義,下次再見定要手足相殘了。
“好你個膽大包天的閹貨,害人害己。”寶成太監大袖一揮向外走去。
門外有兩撥人,一撥人跟著寶成太監,另一撥人魚貫進了房中。
走入一處僻靜的廊道,禮部侍郎郭晶對寶成太監說道:“大人,如何了?”
“看好殿下,把這兩天熬過去他就沒什么機會了。”
“兵部尚書在他那邊,萬一他發了狠可不好對付。“
“他不會,就算如此,一千羽林也夠應付這一萬人了。“
“你們散了,我還有要事。“寶成太監轉過身去對一眾道。
班房內只剩下三人,寶豐太監和一中年人坐在太師椅上。
“丞相,我現在已經退無可退了。如果出了差錯,我想你也得有所預備。“
“朱公,既然事已自此,當拼盡全力而為,不需再考慮后果如何了。”中年人淡淡地說道。
“丞相大人乃有滿腹韜略,萬事都算盡了,自然也把萬無一失的計劃想出來了,是嗎?”兵部尚書王碾閂住房門,轉身捻著白須。
“王尚書說笑了,哪有什么萬無一失的計劃。古今史書記載,欲行此事必須要將儲君納入手中,也就是說,在繼位大典上,皇子身旁的人必須是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不過是如何將皇子搶過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至于如何去搶,那二位要比晚輩強。“丞相曹寅將杯蓋沿杯口轉了兩圈,飲下一口熱茶。
“啪啪,啪啪。“突然有人叩響房門。
“何事?直說。“寶豐太監沒想讓報信的進來,眼下才是最重要的事,已經無暇顧及其它了。
“楚王剛剛進宮,往長生殿去了。“門外聲音回道。
“他在城中呆了多少時日?“
“約摸三天。“
“退下吧。“
“在城內呆了三天才遲遲進宮,這可是他父皇的葬禮,他怎能如此不上心?”寶豐太監說道。“此事必有蹊蹺”
“我看大人是多慮了,楚王在楚地甚孚民望,雕梁畫棟奇珍充庫,怎么肯來此地再受苦寒。至于三天不肯進宮,或許是重回故地有些水土不服罷了。”
“當朝文首的曹大人,如何連個合適的理由都找不出來?他唐夲在臨照城生長了十八年怎會水土不服?曹丞相莫不是臨近大事怕了吧?還是另尋了個好人家?”寶豐太監盡可能把聲音往高了提,可是最終卻像個力竭的竹雞。“二位,我朱寶豐雖是個無后之人,卻始終念著先帝的好,任何人膽敢動皇子一根汗毛,我的本事盡不能答應,盡不能答應!”一瞬間,小小的班房吱呀作響,梁木嗚咽不息。
“朱大人,莫要動怒,若是傷了和氣,以后您可獨木難支,王尚書,不知我說得對嗎?”曹寅將目光轉向了王碾。
“大人,若為國為民,我當為您馬首是瞻。”王碾說罷,打了個揖禮遲遲不敢抬頭。
“晚輩自然亦如此。”曹寅也附和道。
至于寶豐太監,其思緒不知飄到幾重天去了。
唐夲已與母親闊別多年,在祭拜過父皇后就往長春宮去了。
其母姜申如是前任丞相姜成闊之女,由先皇唐五牛親自為太子提親,育有楚王唐夲和未到及笄之年的玖蓮公主。
唐夲在院外候了半晌才有宮女開了門。
淑妃姜申如披散著頭發,貼身侍女拿著梳子才要為她梳頭,邊上寢被如云翻卷,草木香氣從鏤空的小銅爐中輕柔送入口鼻,窗外的太陽還沒邀走晨露,幾聲鳥鳴點綴眼前的晚起圖景。
唐夲接過侍女的梳子,為母親梳起頭來。
“聽說你在城中還逗留了幾日,怎么遲遲不進宮?”
“帶了臺戲班子,找個清靜地兒聽了幾天戲。快到城里的時候染了風寒順便也調理調理。”
“你明知自己身子弱還不多加些衣物。”
“加了的。您身體還好吧?”
“好,你放心,我又不老。”
“那就好,蓮妹呢?”
“應該還在睡,她老師正為國喪忙著,正有機會多睡會兒。”
母子二人共座一處,難得的話些家常。唐夲替母親梳著頭,二人被新磨的銅鏡印得清楚。兩人實為母子,相貌卻像姐弟。若說姜申如的貌美在于雙眸顰蹙舒展間的縵柔,唐夲則有清苦白面書生之峻峭,二人以一副面龐,卻釋出不同美處。
“父皇這一去可難為七弟了,他還是個孩子,怕是擔不起這份大任。”
“身為楚王,只管盡好你的職責,用不著再管其他事了。”
“我先去看看蓮妹,再去東宮拜訪拜訪。”
“只去看看玖蓮吧,東宮不要去了,聽說寶成太監昨天開始就把東宮圍得水泄不通,任何人在這幾天都禁止入內。人家是欽點的東宮掌門,也有權利這么做,你就別去了,免得碰一鼻子灰。”
“怎么?難不成七弟的即位大典要生變故不成?”
“放在臺面上的就有寶成和寶豐這兩撥,暗里還有其生母賢妃的影子,等等就不消說了。“姜申如拉過唐夲的手摩挲了一陣,說道:“唉,希望這孩子能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