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蟲魚，飛禽走獸，世間萬物無不受自然恩澤，遵自然之法。然人為萬物靈長則尤受自然之力垂青。自然之力為世間一切現實之解；為一切理想信仰之憑借；為一切弱者之強兵；為一切不公之法度。自然之力微可壯體魄，強可移山海。自然之力乃人之天賦，一生無增只減，無法逾越境界鴻溝，但若某獨受自然恩寵便能在一境之間感悟精進，以下克上。

　　世俗把人的天賦以貯水瓷瓶作比，分為五個等級。分別為：泥胚、火成、陶材、飾金、玉壺。

　　其一泥胚境。泥胚境百里挑一，此境將自然之力內化于身，可強身健體，傷病難侵。

　　其二火成境。此境可感悟天地之息，將自然之力化于身外，足可讓清風卷簾，美人嬌羞。此境及以上的皆被稱為“術士”。

　　其三陶材境。此境可謂天下熙攘，而一人難求。自陶材始，一境才有五品之別，先賢古書才有依托，人與天齊的幻想才有法門。此境低能御劍征伐，高可隨風西泊，乃實現一切法門的最低境界，也是留名青史的最易途徑。

　　其四飾金境。自先古以來，凡有飾金境界，無論品行相貌，家世門第，入仕皆封五品。有飾金境天賦的可謂舉國上下難尋一人，自前朝姜氏三百年，登記在冊的不過百人而已。此境最低等便可以炁化物，移山填海不過一瞬而已；至于上上等，在仙人階前聆聽玉音似是可能之事。

　　其五玉壺境。玉壺是天地之極，雖還是俗人，卻能半身于仙班。從古至今，赤縣神州之內玉壺境者不過十數人。

　　“好，好，好。我這徒兒真是托道長的福。”陳亮聽聞自己的徒弟竟然有這種天賦，顯得甚是喜出望外，畢竟自己只是個肉體凡胎的普通人，暗地里沒少眼紅這些天賦異稟的人，至于什么“火成”、“陶材”的離自己更是遙遠，壓根也沒想過。

　　陳亮續上道士的茶，轉手遞給趙負樵。“來，敬道長一杯。”

　　趙負樵向前一步跪在地上，雙手奉茶遞給道士，然后磕了頭，說了句“謝道長點化。”道士也笑呵呵地看著趙負樵磕完頭，連忙扶他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道：“你要珍惜自己的天賦，要自愛。等四五年后，能力逐漸顯現出來，切記不要持強凌弱的好。”

　　“晚輩謹遵道長教誨，以后定不會持強凌弱。”趙負樵說罷，陳亮又大笑起來。

　　“既然美事已成，貧道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在貴舍久留。”道士站起身就要辭別。

　　道士咂了咂嘴又說道：“這茶真是好茶，可要比我觀里的好多了。“

　　“哈哈哈，道長說的哪里話，我這茶哪能比得上。只是炮制方法是鄙人瞎琢磨出來的，沒想到還有些韻味，若道長不嫌，下次便把這方子給道長罷了。“陳亮從一旁的屜里取出用藤條綁好的兩包茶葉送給道士。

　　道士拿過茶再與陳亮客套幾句便走了。

　　眼看老道遠走，陳亮終于不再繃著了，回頭便是情顯于色，喜上眉梢了。

　　“沒想到你小子果真有些天賦，當時我還不信，以為你爹吹牛。”陳亮還在為徒弟高興，細細地咂摸著味。

　　“怎么？還嫌低？知足吧你，看你那樣。”

　　趙負樵則表現的極為平淡，似乎這種可遇不可求的天賦對他來說如同空氣一樣尋常。陳亮倒覺得是自己這徒弟還不知道單單一個“泥胚”的意義，以后徒弟跟著自己學有所獲再加上這身天賦，行走醫界還不是順風順水。退一步來說，就算自己這徒弟以后不學醫不讀書了，隨便去個衙門當個皂隸，那都是長官的心腹，何況自己在老家的道府里還有不錯的人脈，讓徒弟混個一官半職那也是易事。

　　“師父，我以后能留在宮里嗎？”

　　“你何出此言吶？”

　　“因為我沒有陶材境界，做不了羽林軍的將軍。”

　　“是這個道理，但若說要在皇宮立足，那也不是唯一的條件，為師我就是例子。”

　　“還是免了，再過兩年我就回長安去吧。”

　　“你這兔崽子。”

　　事到如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不得不接受自己泥胚境的事實。

　　清晨，有些起霧。陳亮師徒帶著行囊前往馬廄。

　　皇宮不能隨便進出，有公務必須外出的得給當值的衛兵遞上各部蓋好章的文書。外出要騎的馬也由不得自己，一般是看馬倌牽什么就騎什么，不然就得使些錢財才能進去挑匹鐘意的。

　　自從進了皇宮，趙負樵就沒出去過幾次，自然也沒有騎過馬，況且以他現在的年紀還沒到騎馬的時候。

　　陳亮使了些錢找了匹體格健壯的，足夠二人在馬背上舒坦些。

　　皇宮內不允許騎馬，好在馬廄到宮門的距離不遠。

　　陳亮牽著馬，一旁的趙負樵用黑色的絲綢束著發髻，拉著師父的手似跑非走的跟著。

　　給衛兵看過文書，二人正準備從側門出去。

　　突然，皇宮正門開了。

　　有人騎著血紅戰馬踏階而上，烈馬揚蹄一聲嘶鳴，赤紅的眼眶要迸出些烈火。

　　很難想象，馬背上的人卻長相陰柔，身著素白見得最多的還是太監宮女的喪服，似要被燒著的宣紙。

　　那人滾身下馬，露出刻有“唐”字的金牌懸在腰間。身后的侍從接過韁繩往馬廄走去。

　　僅是一眼，趙負樵癡了半晌。雖說自己在皇宮久居，，即便見過皇帝一次，也是以鄰家長輩的姿態出現，并無皇帝威嚴。

　　這是趙負樵見過最為倜儻之人，要比自己老爹不知強到哪里去了。

　　“看不得，快走。”陳亮催促道。

　　出了宮門，二人上馬騎了不久便到了城中，在不遠處就看到有人候著了。

　　“欸，陳大人。”有人揮手扯嗓喊道。

　　陳亮下馬打了個揖禮，趙負樵踩著馬鐙踉蹌了一下才下來。

　　揮手這人身材瘦高，戴一頂黑觀，尤其是兩綹垂下去的粗壯胡須在遠處就能看到。其實陳亮身材不算壯實，但與這人相比就顯得魁梧許多。

　　“久仰陳大人威名，小人案頭可沒少擺放大人的著作。小人叫胡杏，三代都給宮里采藥，這次是領各位去豐山的。”親眼見到陳亮，這胡杏感覺比見到怡紅院頭牌還要興奮。

　　“不敢當不敢當，能為同仁陳述拙見榮幸之至。這次就有勞胡杏兄弟了。”陳亮看胡杏的神情深感盛情。“哦，這本《千草論》我做了些批注，原本打算在途中閑時再看，現在權當贈給胡兄了。”

　　“陳大人真是德才兼備，小人就欣然領受了。”胡杏興奮之余注意到了陳亮身后的趙負樵。

　　“這是我的徒兒，這次帶他去實地看看，長長見識。”

　　“賢徒生得真俊秀，跟著陳大人以后肯定大有作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胡杏看了眼趙負樵說道：“這么一來，二位巨擘都帶著各自徒弟，又由我胡杏領路，深感責任重大啊。”

　　胡杏身后有駕馬車，馬車似乎是租的，車轅上還有漆上的車行紅章。

　　“陳御醫，好久不見了。“車簾被掀起，一女子走出馬車。

　　女子約摸三十的年紀，長蛾眉，高鼻梁，一襲褐色寬袍裹住周身。

　　“福生無量天尊。鐘御醫，想來已經十年沒見了，上次你還在淑妃身旁侍奉，如今看來真是滄海桑田。”

　　“往事不提，在太醫院我可沒少聽聞過陳御醫的美名。”

　　“莫要捧殺鄙人，我現在的一切最初還不是拜鐘御醫所賜嗎？”

　　“往事不提，往事不提。”鐘楚心說道。

　　“時候到了，諸位現在啟程吧。“胡杏大致把書翻了翻，裝在身上說道。

　　陳亮先上了馬，胡杏則一把將趙負樵推上馬背。

　　鐘楚心掀開簾子欠身鉆進車廂，一旁還躺著個小女孩，女孩頭枕著包袱側身睡著，腳踝上的紅繩倒是惹人注意，尤其是居高臨下的趙負樵。

　　“小妮子貪睡，上了馬車就睡到現在了。“鐘楚心說道。

　　“我這徒弟也是，一路上就像丟了魂兒似的。“陳亮含笑著拍了下身后的趙負樵。

　　還在城里，一行人行得緩。出城后，趕車的胡杏放開手腳，陳亮也加速跟上，兩匹馬齊頭并進。

　　路上有些顛簸，馬車車廂的窗簾被拉開了，小女孩探出頭來，顧望一陣后對馬上二人嬌羞一笑又趕忙拉上了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