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成太監去了一趟長生殿,他覺得要讓皇子平安繼位還需要一人鼎立相助,以防不測。此人往常住在圍龍場,方圓十里的山林湖泊都在他的輿下,此次暫住偏殿也是因為皇帝駕崩的緣故。
寶成太監先到殿中拜了拜正中的靈位,再往偏殿走去。
“龍老,寶成來拜見您了。龍老,龍老?“寶成太監的聲音在偌大寢殿中飄揚回蕩卻沒人回應。
“公公,龍老在里面,請吧。“一位年輕女子出現在暗處,柔聲說道。
寶成太監往女子方向走去,轉過彎進入一間偏房。
房內正中抬眼就是一個碩大的鑲玉水甕,水甕后的床上有一位盤腿坐著的老人。那老人形似枯槁,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一手還轉著兩個不大的珠子。
“龍老,龍老?”寶成太監喊了幾聲,那老人仍然自顧自地轉著手中的兩顆珠子??礃幼?,這老人不僅身形已成衰態,耳目也昏聵不堪。
寶成太監見沒個響動轉而對旁邊的女子求助?!办`瓏姑娘,這?”
“公公您直說,我再向家父轉達就是了?!蹦桥优隽伺隼先说氖郑孟履莾深w珠子。
“???是該下雨了。”老人的話似是夢中譫語。“老三,老三啊,落些雨來。”老人話音剛落,甕中躍出一尾鯉魚,那鯉魚躍到地面,體型陡然暴增,變成一頭如犬大小的四爪小蛟。小蛟四爪離地,幽幽地浮在空中。不知怎么,這小小的偏房突然水汽彌漫,令人衣冠皆濕。
小蛟繞著老人轉了幾圈,想要一口吞了他手邊的珠子。女子只容小蛟吞了珠子,之后一把抓住將小蛟又扔回了水甕。
“爹,我們在皇宮,沒在林場?!迸淤N耳對老人說道。
“讓公公見笑了,老人家的身體大不如前了。”女子轉而對寶成太監解釋道。
“既然這樣,我權當先告訴靈瓏姑娘了,至于辦成辦不成,請姑娘量龍老之力而行,莫讓龍老勞累了。”說罷,寶成太監將他的計劃和盤托出。
“拱衛皇都是我豢龍氏的職責,若有敢犯者自當拒之,這是分內之事,我能替家父承諾,請公公放心?!?p> “很好,有你們鼎力相助,那一萬反賊若敢來犯自當化為齏粉。”
寶成太監與之再交代兩句便反身東宮了。
陳亮一行人接著趕路。
出了泉陽這個樞紐,再往前走就很難看到炊煙了,一路上凈是些茂林雜草,好在這些草木沒有蔓延到路上,走得還算順利。
陳亮現在成了單人驅馬,趙負樵最終還是耐不住顛簸與鐘楚心師徒乘上了一架馬車。兩個孩子在車廂里熟識很快,盡管車廂狹小,兩人擺弄些石子就能忘我玩耍。
這一小程并無岔路,陳亮馬快,自然先于眾人。
下一個驛站叫作“臨川驛”,顧名思義,此驛旁有一條大河,這條大河就橫亙在眾人的必經之路上。倒是有一座石橋,這石橋也是方圓十里聯通兩岸的唯一通路。
胡杏駕的馬車慢了許多,本來應該在日落前就要到達驛站,可此時已經有些難見天光了。過了半個時辰總算看到了石橋,只要過了橋再往前走不遠就能到驛站。
正是人困馬乏的時候,胡杏突然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一來是這黑盡眼麻的時候,橋邊竟然沒有任何照亮的火把;二來是他分明聽到了有人在草堆里行走的聲音。
胡杏停下馬車,,遠遠地觀望著。兩盞火把突然在他不遠處亮起,正緩緩地向他靠近。
“有情況,怕是遇到劫道的了。”胡杏對車廂里的鐘楚心說道。胡杏拔出別在腰間的短匕,心想,“這幫土匪真他娘膽大,在官府的驛站邊上都敢做這種勾當。“
正處于危險邊緣,胡杏迅速滾身下馬,想護住車廂里的婦孺。
“砰“的一聲,有人一聲慘叫從馬車另一側飛了出去,鐘楚心跳下馬車一腳踩到那人的脖子上。還沒等胡杏反應過來,不知從哪來的手一把將馬韁繩抓住就往前拽。
“誤會,誤會。“前面竟然傳來了陳亮的聲音。”方將軍,這是我的人?!?p> 見狀,鐘楚心抬起了腳,那拉馬韁繩的卻沒松手。
“松開吧?!坝腥苏f道。
那兩盞火把走近了,一人正是陳亮,另一人是個英武的中年漢子,身上還有披掛。
“夫人是習武的,還是術士?“披甲漢子對鐘楚心說道。
“你是什么人?官兵把持驛站是何居心?“鐘楚心沒有理會那漢子的問題。
“這是方將軍,我沒進宮之前,在州府里曾是同仁,沒想到在此遇到?!瓣惲敛坏貌淮驍噻姵摹?p> “方將軍,這是我的隨從,兩人負責在路上顧我周全,那女的是鏢局雇來的,會些拳腳,無意打傷將軍的兵士實在抱歉。車廂里還有我的兩個徒弟,估計是嚇壞了。“陳亮為顧全眾人安危只得先編些虛言。
“既然陳兄的人來了,就快到驛站歇息吧。”那漢子聞言便轉身而去。不知從哪又冒出五六個身穿甲胄的兵士圍在馬車周圍向驛站走去。
走過石橋,不寬的土路兩旁有近千兵士東倒西歪或坐或躺,每隔二十人左右都有一處未燒盡的灰跡。
盡管臨川驛是個小驛站,但也能容納上百人,平日這個小驛站來客罕至,而今天卻人滿為患。驛站里沒有兵士,全是些帶著包裹的信使小吏,他們的馬被征用了,還必須落后這千人左右的軍伍,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往臨照城方向去的。
眾人被押進驛站。早在車廂里睡著的二人被鐘楚心叫醒,后半程這兩人只顧睡覺了,途中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好在兩人都在皇城中起居,遇到這種場面還是能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恐懼的。
待眾人進屋,木桌上已經擺好了吃食,只不過都是些行軍的干糧。
“聽陳兄說,你們是護送陳兄往長安城探親的?順便往豐山采些名貴藥材?”姓方的漢子沒等眾人坐好就跟了進來,當著所有人的面求證陳亮之前臨時編出的謊言。
“是是是,我們是跟著陳大人先去豐山采些值錢的藥材,到時候賣了也能作盤纏?!焙臃磻杆伲s緊呼應漢子說的話。
“我看回長安城就免了,畢竟要繞的路太遠,不如你們采完藥材就回宮吧,我也盡些心意派人伴你們走完這一程。陳太醫看上的藥材一定珍貴,莫讓人在半路給劫了?!?p> “多謝將軍好意,我這兩位下人能確保我的安全,就不必勞煩將軍了。“
“陳大人見外了,你我也算他鄉遇故知,而我還有要事不能與陳兄一敘,只能讓他人代勞了。“那漢子雖說些遇故知的話語,但其神色尤為冷漠?!蓖醢?,明早帶上你的人陪著這位大人到豐山,盡早返程?!皾h子對著身旁的兵士說道。
“此事已定,陳兄莫要再推辭,希望你盡快返程以便與我詳敘舊情?!澳菨h子說罷就匆忙走了。
已是戌時,眾人心神不寧,只草草吃了些東西就被幾個兵士押送進了各自房間。
過了子時,陳亮盡量克制睡意,他嘗試縷清今天這些怪事的脈絡,這種氛圍讓他回想起小時候兵荒馬亂的年代,當時君王失德,各方勢力悉數討伐,而自己那時天真的以為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盡管年幼,也下定決心為國殺賊,沙場立功。還沒等自己新牙長齊,天下大事就已見分曉,這一遭,讓陳亮知道了什么是大勢所趨,什么是天命難改。
趙負樵做完功課就上床去了,他背過身不知是睡還是沒睡。陳亮耐不住困意,手中的書卷緩緩被從窗吹進的風合上,他毫無意識地趴在桌上睡著了。
“轟隆隆”
“轟隆隆”似是雷聲滾在天邊,陳亮被這莫名的響動給吵醒了,他直起身就往床上看去,趙負樵已不見了蹤影,不知什么時候肩頭上披著的外衣掉在了地上。
此處人多眼雜,陳亮有些擔心趙負樵的安危。
正當他欲出門去尋趙負樵,似是天邊的雷聲越發近了,頓時,一陣地動山搖,窗外突然火光沖天,搖曳不止。陳亮慌忙打開房門,發現趙負樵就在門口,旁邊還有一眾人都趴在廊道的窗口向外望去。這些人居高臨下,看著途徑驛站如沙海般狂涌的兵甲,這些兵甲列隊整齊,銜枚裹蹄,每隔幾人都舉著火把,又似是群鬼夜行。
在這條窄窄的官道上,黑壓壓一眼望不穿盡頭。
陳亮憑欄凝望,喃喃說道:“雷聲起,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