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琸原本的計劃是派另一位名將。

　　論行軍打仗，慕容熙絕對是佼佼者。

　　若邊關有他在，定能穩妥。

　　可……

　　“朕不允。”

　　慕容琸嚴肅道，這是他鮮少拒絕黎姝。

　　黎姝笑著捧著他臉：“聽我夸他？所以吃醋了？”

　　“姝姝，你知道朕不是這個意思！你與他有同命蠱將命相連，邊關刀劍無眼，一旦他出事，你怎么辦？”

　　他湊近她，聲音帶了哽咽，“你出事了，我怎么辦？”

　　黎姝沒有回答，撐著桌子站起身。

　　“那這件事先不提了，你陪我到花園里面走走。”

　　慕容琸以為黎姝答應了，就松了一口氣。

　　他溫柔的扶起黎姝，讓她能夠慢慢的走。

　　此時正是春暖花開之時，慕容琸扶著黎姝，走得很慢。

　　最后，在一處涼亭坐下。

　　自有宮人鋪上軟墊，點上熏香。

　　他在她耳邊絮叨：“聽聞江南的景致極好，朕從未去過，以后定要帶姝姝你去那邊。

　　無論你肚子里是男是女，朕都會把他/她培養成合格的君王，彼時便能夠與你一同去過尋常百姓家的夫妻生活。

　　你不喜在一處停留，我們便到處走走。荒漠大海，戈壁草原，都帶你去看。

　　聽聞有個國家叫‘乾’，距離我們國家有些遠，他們國家十分重文，聽聞才子眾多，但朕自覺不輸給他們……”

　　黎姝頓住腳步，扭頭去看慕容琸。

　　便見他邊說著，眼淚卻在不斷的落下。

　　本就生得漂亮，如今這樣無聲的哭。

　　直教人的心都被哭碎了。

　　黎姝笑，抬起浮腫的手臂為他擦眼淚，“怎么哭了？堂堂陛下，若讓人看到這般模樣，豈不是讓人笑話。”

　　慕容琸卻只是睜著眼睛看她。

　　竟是連眨眼都舍不得。

　　黎姝最終收了手，撫上自己的臉，“很丑了嗎？”

　　“不丑。”

　　慕容琸搖頭。

　　自懷孕后，黎姝的身體便不好了。

　　之前幾個月，她就是瘦。

　　懷孕也沒讓她胖上一分。

　　只是這兩個月，她整個人迅速的枯敗下來。

　　就像是一朵盛放的花，在一瞬徹底的枯萎。

　　慕容琸不想要這兩個孩子了。

　　可是，月份太大，根本沒辦法在不傷到母體的情況下，拿走這兩個孩子。

　　黎姝為了安撫他，每天吃藥。

　　這藥，令她的四肢浮腫。

　　一張臉，卻還是那么小，更顯灰敗。

　　美人再如何都是美的。

　　只是比起初見時的驚艷，如今的黎姝，實在是像易碎的玉石。

　　似乎只要不小心碰一下，就會碎掉。

　　太醫說。

　　她命不久矣。

　　慕容琸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

　　他固執的讓人去找民間神醫。

　　可那些所謂的神醫，根本治不好他。

　　慕容琸想要大開殺戒。

　　卻又想為她祈福。

　　他很害怕。

　　春風吹過，他覺得冷，冷得手都在發顫。

　　慕容琸覺得不公平。

　　他跌跌撞撞長大，命運不曾給過他半分善待。

　　當他與黎姝相愛后，原以為老天爺終于愿意垂簾于她。

　　可，如今卻要奪走他的姝姝。

　　慕容琸再也忍不住，蹲在黎姝面前，將頭擱在黎姝大腿處，悲傷又絕望，

　　“怎么辦？我該怎么辦？姝姝，你告訴我。

　　我以為我是皇帝，我能留住一切想要留下的人。

　　可為什么我留下住你？我該怎么留住你？”

　　黎姝的睫一直在顫。

　　她沒有垂頭看慕容熙，只是看著不遠處湖面被風吹起的漣漪。

　　“你知道了呀，我以為我瞞得很好。”

　　她自然是要死的。

　　她本尊之神力，使用起來自是有代價的。

　　這副身體，早就行將就木。

　　腹中的孩子，若非用這副身體最后的一切去蘊養，怕是早就流了。

　　“阿琸，你不會孤單，我腹中的孩子，會陪著你。”

　　人心是偏的。

　　黎姝對腹中孩子沒有什么感情。

　　她只是想起慕容琸原本的命運。

　　她若死了，她怕他不會獨活。

　　如此，腹中孩子反而能讓他活下去。

　　慕容琸猛地抬頭看她。

　　那好看的瞳眸中的光，像是鏡子一樣，碎成了無數。

　　“姝姝，你不能這樣……”

　　他那般聰慧，自是知道她的目的。

　　黎姝也有瞬間覺得自己殘忍。

　　她也在想，慕容琸為何如此戀慕她。

　　 9527給了她答案。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若是能看到光，那便粉身碎骨也想握住。

　　黎姝垂眸，親吻這張初見時便喜歡的臉。

　　“阿琸，別怕，死亡無法分開我們。或許以后你我還能再見。”

　　雖是這么說，黎姝卻知道沒有再見的可能了。

　　不過是，一世貪歡。

　　*

　　挑開話之后，慕容琸似是生氣了。

　　而黎姝那一日后，也像是耗盡了所有的氣力，只能靠坐在床上，沒法挪動分毫。

　　一天十二個時辰，八個時辰都處于昏睡中。

　　若非需要保證腹中孩子的營養。

　　她甚至都不會想起吃飯。

　　哪怕她靈魂再強悍，勉強粘連在一起的身體，也沒法支撐。

　　黎姝知道，醒來時雖見不到慕容琸。

　　但她昏睡之時，他永遠都在。

　　某一夜。

　　她被人晃醒。

　　睜開眼看到的是衛靳的面具。

　　“干嘛打擾我睡覺，是覺得我現在打不了你了嗎？”

　　衛靳拿下面具，蹲在她的面前，眼中滿是濕意。

　　啪。

　　他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這里打，不用你動手。”

　　黎姝覺得他無聊，閉著眼睛，“我想睡覺，你別煩我。”

　　很累。

　　身體很累。

　　身體明明在被窩中，卻又那么冷。

　　偏生她的靈魂高高在上，審視著虛弱的她。

　　原來，這就是瀕臨死亡的感覺。

　　“我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慕容琸瘋了，為了給你續命。

　　他聽了一個妖道的讒言，今天就要用童男童女各五百，活祭煉丹。”

　　黎姝哪能再睡，抓住他的肩膀，“帶我去！”

　　衛靳看她這樣，苦笑一聲：“如果真的有用，我也想讓他這么做。可……我相信你不會讓他這么做，你愛他，絕不會讓他背上罵名。”

　　“別廢話。”

　　黎姝對他并不耐煩。

　　被抬著去見慕容琸時，黎姝生氣于9527不告訴她這么嚴重的事兒。

　　然后……

　　她發現9527被她禁言了。

　　大抵是之前吵著她了。

　　 9528用小帕子擦臉：呵呵，你是大佬你清高！

　　煉丹地點就在后宮一座宮殿。

　　黎姝到的時候，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孩童的哭聲。

　　她顧不得其他，用全部的力氣支撐著身體闖進了大殿。

　　一頂巨大的煉丹鼎在大殿中。

　　慕容琸赫然在殿中。

　　在他身旁，是……慕容熙。

　　除此之外大殿還有幾個道人。

　　最后便是一千童男童女。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