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燒著的一團晚霞漸隱,暮色逐沉,一眼望去,在那條橫穿山脈間的柏油路旁,接二連三的亮起了燈,在月光下猶如閃光的銀魚,隨風搖曳。
待得群星璀璨時,一點光亮從山的那邊,路的盡頭驀然出現,徐徐前進著,由遠及近。
約莫十數分鐘后,在一陣引擎的悶鳴聲中,一輛黃白相間的計程車在光影里緩緩出現,停在了一處候車亭前。
從車后走下一位身著白色短裙的少女。
那少女來到前車窗外,低首與司機交談了幾句,就往后退了幾步,目視著計程車消失不見。
周圍經歷短暫安靜后蟲鳴又起,少女打開手電,沿著路邊上慢慢向前走著。
不多時,少女就來到一青石路口旁停下。
少女借著路燈的光芒,目光順著青石路一直延伸至遠處那隱入夜色中,僅剩大概輪廓的建筑上。
晚風徐徐吹過,少女的白裙微搖,她伸手壓了壓頭上的白帽,深吸一口氣,然后就踏上青石路向著遠處走去。
少女行至一岔路口,路的左邊向下延伸到一處樹林里,右邊則是向上通往先前看到的建筑。
她再次望向遠處的建筑,其依舊與夜色無異。
略微沉吟,隨后轉身順著左邊往樹林走去……
林中,風吹過樹葉而發出陣陣沙沙聲,混雜著些怪異細微的鼾聲。
點點豆粒大小的螢火時隱時現,一如睜閉有律的眼眸,隱匿在黑暗中暗暗觀察著什么。
人類本就天性不喜黑暗,加之黑夜所獨有的莫名壓抑感,極易使人從心底滋生恐懼。
可少女卻是神色如常,沒有半點慌亂,依舊目視前方,步伐平穩,宛如行走于自家庭院一般,絲毫沒有懼怕的樣子,仿佛對她而言,此地是白晝還是黑夜都沒有多大關系。
其實少女心里清楚,自從自己踏入這樹林時,便出現幾道若有若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且隨著自己愈走愈深而漸漸多了起來。
但這些目光中并無惡意,有的是釋懷,是溫和。
知曉原因的她自然就無所畏懼,大著膽子向前走著。
“啊~哈~”
少女重重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角,目中泛起薄霧,邊走著邊輕捶肩膀,以緩解身體上下不時傳來的酸痛感。
她眼中露出追憶的色彩,回想著白天所發生的一切,不禁覺得有種余后劫生的感覺。
今天是她考中級培育師的日子,現在回想起那考核題目,少女隱約感覺頭又痛了起來。
且不論全天候的呆在室外執行救治野生精靈的治療任務,沒有遮陰不說,單單是數量龐大的受傷精靈就讓她目瞪口呆,光是觀察傷勢和配制藥劑就花了她近半天的時間!
她連午飯都沒吃,就是為了完成考核!
好在最后也是有驚無險地通過了考核,她成功晉升為中級培育師,擁有了開店營業的資格。
不過,她依稀記得當她離開時那個考核官露出過意味深長的笑容,仿佛是得了什么大便宜般,有些奸計得逞的意思。
她當時也沒想太多,領完證就走了,現在再想起來不禁暗嘆社會險惡,正常的野外怎么可能會有大量的受傷精靈,這明顯是人為!
雖說過程不是很好,至少結果還不錯。
為了分享這份喜悅,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一個人,于是不顧時間已晚,打車來到此地。
少女搖了搖頭不再多想,輕拍幾下臉頰提神,緩緩吐出口氣加快了步伐。
不多時,少女便來到一湖泊前。
在夜色的渲染下,那在白天原本是天藍色的湖泊變得漆黑如墨,湖心倒映有半輪因云霧遮擋的月亮。
少女沒有多做停留,沿著邊緣繼續走著,直到她見到一木椅上熟睡的少年,她才輕吐了口氣,心中的石頭緩緩落下。
她走上前,站在木椅旁,靜靜地看著少年的睡顏。
“安詳”,這是她腦海中自然浮現出的詞。
片刻后,少女輕輕的將少年身上蓋著的用蠶絲粘成的“棉被”拿起疊好放于地上,然后彎腰向四周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知道,這“棉被”是這片樹林中的綠毛蟲和獨角蟲花費大量心血為少年制成的。
片刻后,少女起身,看向少年,邊輕推其邊喚著:“瑯軒,瑯軒,醒醒……”
少年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卻被眼前的燈光晃了下眼,又重新閉上。
少女見狀連忙將手電拿開,臉微紅著說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少年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舒張著身體,目中含笑說道:
“泠,又麻煩你來找我,謝謝了。”
花天泠聞言也露出笑容,搖頭道:“沒事,再怎么說你也是我照看的病人,哪有讓病人在外過夜的。”
“倒也是。”
瑯軒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現在已是深夜,見身旁的少女面目間顯出淡淡的疲憊之意,歉聲道:“天晚了,我們快回去吧,早點休息。”
“嗯。”花天泠點頭,奔走了一天,她也確實有些累了,于是跟在少年一旁,隨著他的腳步走在青石路上。
……
翌日凌晨,天還未亮,世界仍然處在沉睡中,黑蒙蒙的一片。
在別墅二樓靠左的房間里,瑯軒強忍著睡意翻身下床,僅憑借腦中的一股意志硬撐著走進隔間。
來到水池前,他打開水龍頭捧了些清水澆在臉上,頓時感覺睡意消散了些許,卻依舊睡眼朦朧。
為了快速清醒,瑯軒將水池放滿,一咬牙,將整個頭深深埋入水中,猛然間一股窒息感涌來,大腦僅剩的睡意立刻煙消云散,腎上腺素的大量分泌使得他整個人變得無比清醒。
“咳……咳……”
瑯軒抬頭,輕咳幾聲,隨手扯下一旁墻上掛著的毛巾擦拭盡臉上的水。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說:“早上好,今天也要好好的……”
說完,瑯軒就開始洗漱。
畢了,他走回臥室,從衣柜中拿了套白色休閑裝穿上,然后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向室外走去。
當別墅的大門被輕輕關上后,瑯軒眉間的一抹憂色才散去。
“還好,沒有吵醒她……”
他轉身看向遠處山脈間一座形如鷹隼矗立狀的高聳山峰,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那座山峰他稱之為尋陽峰,沒有別的意思,僅僅是因為它是周圍山脈間的最高峰,是處賞日出的好地方。
這也是他如此早起的原因。
輕吐口氣,瑯軒踏上青石路向著樹林走去——一條蜿蜒小路從林間穿過直入山脈。
誰料,當他還未等他走出幾步,那別墅的大門就再次被推開,花天泠踉蹌著從中走出倚在門上,低著頭,看不清面容。
瑯軒聽見身后傳來的動靜回身看去,不禁一怔。
只見花天泠喘了幾口粗氣,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白衣少年,面色潮紅,笑著輕聲道:
“你要去哪?我陪你去。”
瑯軒回神,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走至少女身前,見其額間有水珠滑落至眉目間,便伸手想為其拭去,可手升至半空又驀然收了回去,從口袋中取出手帕遞了過去,嘆息道:
“我都盡量不發出聲音了,你怎么還是聽到了……”
花天泠眼神一黯,又很快恢復正常,接過手帕抹盡了臉上的水珠,回答道:
“你一個人走我不放心,萬一你突然發病暈倒了怎么辦?誰來救你?”
瑯軒不語,只是看著少女那凌亂不堪的銀發和那略微紅腫的雙眼,心中既有感動又有不忍。
要知道現在可是凌晨,瑯軒為了能趕上日出特意起了個大早,距先前他們回來時的半夜才過了不過兩三個小時!
瑯軒昨天從下午黃昏時刻一直睡到半夜夜,大腦早已休息足夠,起早對他來說并無大礙。
可花天泠不同啊!她滿打滿算也才只睡了四個小時!
而且她那微紅腫的雙眼明顯就是昨天太過勞累所造成的。這讓瑯軒怎么會同意她跟來呢?
“不行,你還是回去再睡會吧,我自己會注意的。”瑯軒說道。
花天泠聞言雙眼微瞇,用無可商量的語氣說道:“我是你的醫生,我必須要保證你的安全!”
“是護士……”
瑯軒搖了搖頭,他算是聽出來了,面前的少女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只好說道:“算了,由你吧。”
“這還差不多,哼!”花天泠眉毛一掀說道。
“那我們就走吧。”瑯軒說著放慢了步子踏上青石路繼續向前走去。
花天泠輕拍了拍臉頰,紅暈散了不少,連忙關上大門跟了上去。
她走在瑯軒身旁,歪頭問道:“我們去哪啊?”
瑯軒答到:“去尋陽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