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
外面傳來一些動靜時，鏡心透過窗戶縫隙得知天已經明亮。
起床打開房門，老人已經出去了，只留下一行腳印在雪地上。
鏡心干站在門口，直到身后的門吱呀一聲，接著又很輕微的關上。
大概半個時辰時間，遠處的小路上，老人的身影出現，原來，他是去挑水去了。
許是年紀大了，又或是下雪的緣故，他的步伐異常緩慢。
只是十來丈距離，他就歇了兩三次。
鏡心前去幫忙，老人則擺了擺手：“不用了，馬上就到家了。”
挑著水往前走，在到家門口時才放下扁擔，提著一只桶，往屋檐下的水缸靠近。
他一邊笑道：“家里要喂牲口，其他地方也用水，一不注意就用完了。”
鏡心詢問：“水井離這里很遠嗎，是不是每天都要到那里去挑水？”
老人道：“也不是很遠，就在百來丈外的河邊，至于挑水嗎，哪能天天都去挑，下雨不就沒辦法了嗎，這個通常都是用完再去，只要把水缸裝滿，就能夠支撐三四天不用再去挑水，不過有時使用多時，只夠一兩天就用完了。”
老人說話間，已經把兩桶水倒入水缸。
接著他又拿起扁擔，似還要再去挑水。
鏡心上前拿起了木桶：
“我去吧。”
也不等老人說什么他就轉身走了。
老人顯然沒有預料到，連忙在后面開口勸阻，鏡心聽到了并沒有回頭。
雪地里的小路，不是很寬敞，偶爾一些地方，還有些滑。
沿著老人的足跡，彎彎繞繞走了兩條岔道，鏡心來到水源附近，這是一條小河，河邊光滑的青石板表明著，這里經常有人來，在河一旁，有一口正在往外冒水的進。
鏡心裝了水就開始了返回的路程，對于年輕人來說，上百丈的路程并不算什么，尤其是他這種經常徒步的人，就更不在話下。
所以，很快就完成了一趟，見水缸只裝了一半模樣，鏡心就繼續往返。
雖然路不覺得遠，但活累，接連兩次后，雙手也不禁開始發酸，他又重復了一次，終于將水缸裝滿。
最后一次回來時，灶房又升起了火，一口大鍋放在上面，里面熱著水，少女則在洗衣服。
老人見鏡心來了，就從一旁過來幫忙。
“怎么，累不累啊？”
“不累。”
盡管上氣不接下氣，鏡心還是屏氣道。
事后，老人走進屋子，出來時，手里拿著幾件衣服。
“換這個穿吧，家里也沒有合適的衣服，只能將就一下。”
原來，老人已經發現他衣袖褲腳鞋子都打濕了。
鏡心躊躇，沒有馬上接下。
老人道：“拿著吧，大冬天的，不要弄生病了。”
于是，鏡心接過去屋子里換
出來時，老人又遞過來一雙鞋。
“那，鞋就穿這個吧。”
將鞋也穿上后，鏡心感覺非常別扭，不但衣服大上許多，鞋也非常的大。
這完全是大人的東西。
他不禁疑惑起來，這看上去并不是老人的衣物，也不可能是少女的。
可老人家除了他們二人，就再沒看見別人了。
不過他并沒有因此詢問什么。
衣服穿著很不合身，連走路也不方便，鏡心只得將衣袖和褲腳挽了又挽。
拿著自己的衣服鞋，他也打算清洗一下，于是去了火灶房。
當少女看見他這一番裝扮后，也不禁愣了一下，接著把頭轉了過去，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今天的夜晚，罕見的出了月亮，將大地上的雪映照的發亮。
吃罷晚飯，鏡心來到門口的石階上，隨便找了一塊木板，坐在上面。
目光掃過地上的雪，感受著寒冷的夜，鏡心思緒又被家人所牽引，心中的擔憂仍舊沒有放下。
一如他一樣，這艱難的旅程，是怎么走的，只有自己清楚，尤其是在冬天，若不是碰見老人一家收留，他現在應該已經化作一具冰冷的尸體，被大雪所掩埋在無人問津的山間。
在鏡心陷入回想之余，身后出現一點很輕微的聲音，但他還是聽見了。
是一個人的腳步聲，老人早已休息，這里除了他就只有一個人。
“是不是想家了？”
清脆的聲音傳來，少女罕見的又主動和他說話。
“那他們還好吧？”
鏡心回答：“不知道，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他們。”
一旁，少女在石階上蹲了下去。
她道：“我聽爺爺說，他是在大雪里遇見你的。”
提到這，鏡心不覺有些尷尬：“啊……，我當時摔倒了。”
“那你家鄉在哪里呢？”
“在余寧，一個叫做屈水灣的地方，不過現在那里已經沒有人了，全部都搬走了。”
“為什么？”少女疑惑，這里地處偏遠，外面的一些事，她顯然不清楚。
“被天蘭人占領了，我們離開的時候，那里正在打仗。”
“這樣啊。”
少女聞言不再說話。
鏡心卻向她問道：“對了，在這里除了你們就沒有看見別人，你父母他們難道不在這里？”
“不在。”少女只回應了兩個字，停頓了一下，她又說道：
“他們在幾年前就去世了。”
“去世了……”鏡心低聲呢喃，同時也感到自己問錯話題了，這種事只會勾起人悲傷的回憶。
不過少女倒沒有介意，也沒有像普通小孩那樣哭泣流淚，她說：“他們在去城里的路上，碰見了山賊，父親被他們殺了，母親不見了。
當時我很小，爺爺也沒時間去尋找，報官后雖然剿滅了那群人，不過具他們口供，母親也同樣被他們殺害了。”
盡管沒有過多表露，但鏡心聽著她的話語，還是感受到了一縷努力掩藏的悲傷情緒。
他轉移了話題道：“今天的月亮很圓，星星也很多，我以前常聽人說，逝去的親人并不會消失，他們的靈魂會一直往天上升去，最后化作天上的星星，在上面注視它所愛的人，只要它喜歡的人快快樂樂的，它也會開心。”
“嗯。”少女輕聲回應，并沒有多說什么，她抬頭看著天上星星，過了一會開口：
“你說，星星是我們眼里看見這樣，還是其他模樣呢？”
“不知道。”
鏡心以前也曾經聽說過不少關于這方面的事情，不過他總是沒有切合的答案，他感覺那些說法都不靠譜。
接著他又根據自己的遐想道：“或許星星就像看見這樣，就這么大，又或許，它很大很大，像一個世界。”
“一個世界……”
少女輕聲念叨這兩個字。
她又開口：“如果真的，那上面的風景應該會很美吧？沒有這么多的苦累悲傷，生老病死。”
鏡心道：“我以前也這么想過，人們不是常說有神仙嗎，或許他們就住在上面。”
“是嘛，我也聽說過，不過那還是一次去城里時，路過的人談起，他們說仙人都是長得很好看，穿得也很漂亮，長生不老，可以飛在天上，住的地方即寬大又美麗。許多人都很向往，不過也有人覺得，世界上并沒有仙人，那只是人們幻想出來的，我也不知道哪個說的是真的。”
鏡心道：“別人說什么其實也沒那么重要，自己覺得有就行，而且世界那么大，沒有見過的事情很多，有時間可以多出去走走，說不定哪天就碰見了。”
“出去走走……”
少女陷入沉默，或許自己一輩子也走不出這個小山村，爺爺已經老了，她一個女孩子就算長大了，又能一個人去哪里呢。
靜靜地，看著天上明月，和那些閃爍的星星，心里充滿了向往，它們是那樣自由自在。
她凝視著：“要是可以到那里去看看，就很好了，只是，凡人怎么可能到達那么遠的地方。”
鏡心也沒有再說什么，同樣沉默望向天空。
是啊，凡人怎么能到達那遙不可及的九天之上，這注定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憧憬，只能存留在心中，一如這寒冬臘月的白雪，浴火就會融化，它們本就不屬于同一個世界。
不知不覺間，夜已經很深，回轉心神，才發現腳已經冰冷快要麻木。
鏡心移動下雙腳，稍微活動活動。
少女則仍然靜靜蹲著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