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學生們注視著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情緒高昂地齊唱國歌。三1班班主任楊芮站在隊伍前，眉頭緊鎖。除了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還有幾個人在砍她的心。

　　英才小學大門外站著五名學生家長，他們孩子都在楊芮所教的三1班就讀，他們正商量著、合計著、討論著如何說能讓曾校長下決心，把楊芮給辭退。

　　張三：“我們等升旗結束就去校長辦公室。校長要是問，我們要統一口徑。今天必須把事給辦妥。”

　　李四：“等會誰來打頭？”

　　王五：“讓張三說，他嘴皮子利索。”

　　張三：“我說可以，你們得敲邊鼓，別讓人覺得我在瞎說。你們別一言不發，只顧看熱鬧。”

　　李四：“不會不會，就按剛才說好的。”

　　張三：“我們可為孩子豁出去啦！要是換不成老師，那楊老師還怎么看咋們？肯定記恨咋，肯定給咋們孩子穿小鞋。”

　　李四：“要不還是先找楊老師聊聊？”

　　張三：“聊什么？剛說要齊心。別學某人，昨晚說一起來，好家伙，早上就發消息打退堂鼓。你們都是怎么想的？孩子啊！孩子的未來啊！眼睜睜讓楊老師糟蹋咋娃嗎？”

　　李四：“好好好，按你說的辦。”

　　“這就對嘛！團結就是力量，要團結，團結！”張三得意地笑道。作為這場集體投訴的帶頭人，張三幾天前就在拉攏家長入伙，在班級群里挨個私聊家長。先閑扯幾句，再說自家孩子在校情況，接著說些抱怨楊芮的話，暗示老師教學技術不行。在他的剪貼板里，編輯幾段話方便復制粘貼：“我家軒軒上三年級后像變了個人。對新來的楊老師很不適應，常想念之前的張老師。放學回家也沒之前那么愛笑了。”

　　若是有家長回應，透露出同樣的感受，張三算是找到同黨，把編輯好的信息逐段發給過去拉攏入伙。

　　“軒軒最近回家作業都空著，一問說上課聽不懂，沒聽懂當然不會做題。”

　　“三年級太重要了，我們交那么多錢送到英才，不就是看中它教學質量嘛。”

　　“我打聽到，楊芮老師是今年才進學校的新老師，她教學能力不行，咋不能讓孩子當小白鼠。為了孩子的未來，我決定找校長投訴，要求換老師。但我一個人勢單力薄，怕說服不了校長，想請為孩子著想的家長同去投訴。你來嗎？”

　　三1班共有35名孩子，有14名孩子家長成為了張三的同黨，有5名孩子家長決定陪張三去找校長。雖然人數比張三預想的少，但夠吉利。張三覺得自己替三1班家長做了件大善事，拯救了35名孩子的未來，拯救了35個家庭幸福。

　　楊芮知道張三一伙投訴是搭班同事陳潘告訴她的。楊芮教三1班和三2班語文，陳潘教三1班數學。中段贖罪組長陳潘來英才有五年，見過的孩子多，家長多，早晨進校門前發現本班孩子家長在門口聚集，看家長神色就知道是來投訴的。

　　“楊老師，最近有家長找你聊孩子情況沒？”陳潘找到楊芮問。

　　“有幾個，名字我不記得。哎，事真多，到現在兩個班還有娃娃名字叫不上。”楊芮說。

　　“校門口有1班的幾個家長，估計是投訴你的。你回想最近工作有沒有疏漏，抓緊改。我猜校長會找你談話。”陳潘對著楊芮耳朵悄聲說。

　　“啊？！”楊芮一臉苦相，“我服了！還嫌我不夠忙？家長真是會添堵。”

　　“把這事你記心上，今天不急著上新課，檢查孩子書本筆記和作業，別留把柄。”陳潘說。

　　“好，謝謝潘姐提醒。”楊芮從辦公室奔向教室。

　　自打聽到這消息，楊芮的心就懸著，一想到家長們在校長辦公室對自己展開攻擊，就皺眉，就瞪眼，就吼叫。“有什么事不能找我說，直接去找校長，有沒有點素質！”楊芮埋怨道，“一個個家長總覺得是我把孩子教壞了，耽誤一個個清華北大的苗子，有病吧。”

　　曾校長升旗儀式結束后回辦公室，見張三五人已在門口站著。校長知來者不善，請他們到辦公室里坐，端茶倒水。眾人互相寒暄后，家長們眼光集在張三身上。

　　張三直起身子說：“曾校長，今天我們找您有個事，也是迫不得已。”

　　“哦？有話不妨直說。”曾校長面帶微笑。

　　“我特別信任貴校，孩子一年級就在這讀，雖然學費不便宜，但口碑好。我家軒軒一二年級，天天喊著要上學。周圍的親戚，院子的鄰居常夸軒軒懂事。我說都是你們學校老師教得好，教導有方。”張三頓了頓，“不過呀，軒軒現在上三年級很不適應，不想上學，回家作業也不做。我一問說上課聽不懂，軒軒還說不想上學了！”

　　“軒軒在哪個班？三幾班？”校長臉色由紅變白，露出厲色。

　　“三1班，新老師楊芮老師班上。”張三答。

　　“看來家長事有備而來，對老師相當了解。”校長說，“我也是個豪爽的人，喜歡敞開天窗說亮話。軒軒家長，您覺得楊芮老師哪些工作做得不如您意？”

　　張三一聽，覺得有戲，掃了其他家長一眼，接著說：“楊老師講話語速太快，孩子聽不清。她教學方式有問題，孩子上課沒興趣。咋不是不支持新老師工作，主要是三年級太關鍵，孩子已經出現明顯退步，家長心里急啊！”

　　“新老師缺乏經驗，很正常。”校長換回笑臉，“每一位名師都是從新老師過來的。我們學校有一套成熟的培訓機制，幫助新老師成長。您剛說的問題，我覺得都是小問題，我教書十幾年，你要相信我。”

　　張三說：“楊芮老師在黑板上寫的字也不如之前張老師寫得美觀。我孩子作業不做，她也沒管，只督促他補起來。這不是搞笑么，講得不好，孩子不懂，肯定不會做。軒軒總不能找同學抄作業，敷衍了事。”

　　“語速和板書是新老師通病，都要時間練習。”曾校長嚴肅地說，“關于作業問題，我會調查清楚，若真像您說的那樣，孩子不做作業，楊芮不管，那我肯定要找她好好談談。你放心，英才學校創辦十多年，作為民辦學校，生存的根就是過硬的教學質量。”

　　“曾校長！”張三臉泛紅，“我找她談過，根本沒用。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沒有孩子沒當當家不知道我們的難處。我們本不想興師動眾麻煩您，迫不得已啊。”

　　張三依次看過其他家長說：“若只有我家軒軒不會做題，那不怪老師，只能說我孩子笨。但您瞧，不止我一個，也不止我們這五個家長，我們是代表班級多數家長來的。你們說是不是？”

　　其他家長點頭嗯聲，卻不開口，把張三急壞了。張三決定豁出去，心一橫說：“曾校長！我就明說吧，我要求換三1班語文老師，把楊芮掉走，換有經驗的老師來教。今天來找您，楊芮她早晚知道，不換她，我還敢把孩子放在她班上嗎？肯定得穿小鞋。”

　　見曾校長白著臉思索，張三決定攤牌：“這么說吧，要么換老師，要么給孩子轉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