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對方無法做出合理解釋,雖然做不到能一擊致命,但軍械府一方就已經落入極大的劣勢了。
早在裁決開始前奧莉就已經猜到了軍械府方能和這些人撇清關系。
但她相信軍械府在裁決前,應該不會注意到參與祭祀者攜帶了“云雀”這么小的細節,更不會做好相應的處理……
“我們能夠解釋。”
“什……?”
在聽到對方高聲宣布“能夠解釋”后,鎮煜司陣營全體同時瞪大眼睛。
韓鐸再次調動出了一份新的資料。
是發生在四個月前的一場軍用裝備外流案件的案情記錄。
“四個月前,我們注意到了一位飛梭幫眾出身的一位在保衛處工作的員工,勾結幫內其他場內幫眾,將一批裝備以保衛部需要使用為由,內部價格低價進購后倒賣流到外界,并以此獲利。”
“我們在發現了這種行為后,立刻向監察總署報案,監察總署出動了特警部隊,將場內這些進行非法倒賣的員工逮捕,并立刻對流到外界的裝備進行追查。”
崇光緊閉雙眼,金屬的臉無法顯示表情,但在他的“家丑”不得不擺在臺面上時,這位曾經的軍人,現在的統領大人顯然很痛苦。
韓鐸沒有注意到他的老板的“痛苦”,繼續高談。
當然,就算注意到了,現在也不是能照顧他情緒的時候。
“……最后的結果是,雖然我們進行緊急追回,還有大量裝備流入了聯邦地下黑市,無法追回,軍械府也因這個案件被議會處罰。”
奧莉的指節因過于用力而發白,她手中的那頂無辜可憐的帽子更是受到了猛烈的蹂躪。
壯士斷腕,斷得干凈利落,漂漂亮亮。
場內的飛梭幫員工外售裝備使裝備外流,廠外的飛梭幫眾花錢購買,所以那些裝備出現在了他們手中,這個邏輯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按照這種邏輯,軍械府的罪過僅僅是“因過失導致裝備外流”,不能將云雀與他們聯系在一起。
鎮煜司在拿出這一份執法記錄前,就已經猜到對方會有所反制。
在兩個月前,祭祀事件發生后,手眼通天軍械府肯定注意到了這個可能對他們不利的事件,并且要做出相應的應對。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在這場審判開始前的四個月,雙方都不知道未來會有這樣的一場審判。
軍械府甚至都不知道在兩個月后會出現“祭祀”事件。
在這遙遠的四個月前,軍械府已經將最壞的可能性斬斷了。
他們將危險預判和未雨綢繆做到了極致。
開陽能成為僅次于“浮屠”的重明第二公司,穩坐第一軍械生產廠寶座的原因和底蘊,在這一刻展現無疑。
韓鐸伸出手來理了理身上的朱色官服,對著兩側高臺朗聲道:
“諸位執政官大人,能否認同我們的解釋?開陽軍械府是重明最大的軍械出產廠商,如果每發現一件和某些安全案件有關的武器,就要對軍械府進行清查,軍械府能夠承擔這樣的負擔么?”
看到軍械府麾下法務部的表現,第一執政官齊平川抱著雙臂,滿意地點頭。
剛剛提出反對的巽元魁,在聽到了這一系列解釋后,也不再做聲。
執政官寄身的素體中那些人造發聲器官發出聲調完全一致的機械音,在裁決廳之中交談起來。
“如果僅憑這樣的證據,就要清查軍械府,恐怕過于淺薄了,沒有什么說服力……”
“雖然無法因為幫派成員的活動就認定重明的滲透與軍械府有關,但軍械府的雇傭的這些幫派成員,的確無法信任……”
崇光恭敬地向兩側高臺彎下他金屬的脊梁,脖子上的外置管線亮著數據流引起的電光。
“作為軍械府的掌管者,我承認我的決策有問題,這件事情結束后,我將立刻解散軍械府下屬的這些幫派組織,絕不會再出現這種偏差。”
崇光恭敬謙卑地低下他的腦袋,右臂手掌按在心臟部位,雙眼緊閉。
“這是我的管理不善,如果諸位執政官大人,認為我該領受責罰,我絕無怨言。”
那雙素體的機械義眼睜開,散發出一陣幽藍的光。
“但因我個人的疏忽,就要導致整個軍械府停擺,這種處理方式,我絕不會接受。”
哪怕是沒有感情的合成音,那句話在他的口中說出卻顯得無比堅定而不可質疑。
站在奧莉身邊,代表鎮煜司勢力的全體成員在那一刻都為那位除了大腦外其余所有的生物部分全部被機械代替了的統領表現出的魄力倒吸一口涼氣。
以崇光的地位和目前聯邦所能做到的科技水平,完全能夠為他打造一副由仿生組織構成的生物義體,讓他恢復曾經的,原本的人類的樣子。
但他自己拒絕了這種機會,選擇了一具粗糙的機械素體。
如果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的經歷,沒有他身上的那件官服,根本無法將他和生產出來的智械做出區分。
他之所以要做出這樣的選擇,聽說是因為他在那場幾乎要了他的命的戰斗中,領悟到了有機體的孱弱。
他想要拋棄那孱弱的皮囊,哪怕只是表象也不要,以機械和鋼鐵,去追尋“人類”這種生物進化的終點。
連自己的肉體都可以不要的人,他的魄力無法以常人的常理考量。
能夠看得出來,十一位執政官已經改變了傾向,從剛剛的一致對軍械府表現出懷疑變成了不贊同對軍械府進行清查。
崇光提出了讓執政官們無法拒絕的一點:
軍械府只要是停擺一天,對整個重明的損失都要以八位數計算,更別提清查可能帶來的破壞損失,如果沒有實在確鑿的證據,他們也無法贊同。
只有那位紅袍“青年”道士,像是個在學堂上開小差的小屁孩,仍舊專心致志地擺弄著手里的那只手串,不做任何表態,甚至不看臺下正在進行著的裁決。
韓鐸也隨著他的老板向著高臺鞠了一躬。
“感謝諸位執政官大人的寬宏和理解……”
那位軍械府法務部的代表人冷冷地將目光轉向奧莉的弧形桌一側,筆直地盯著單云濁,目光充滿了譏諷與不屑。
“在貴方繼續進行申訴前,我想提醒這位……這位不知哪來的非專業人士,崇統領是重明軍的大員,雖然現在接受你們的指控,也不是你這種人能直呼其名的,請尊重一些!”
“什……”
那句話讓季驍湘瞬間心頭火起,握緊鐵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