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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捉妖錄

十一、豐縣

天盛捉妖錄 尹雨文 3029 2023-03-28 12:58:36

  宋逸和段茲領命一同帶兵回平陽報信。

  這兩人總覺得自己被小瞧了,誰也不服誰。無奈云揚和段喻之親自下令,宋逸平生最服的就是這位把自己撿回軍營的云大哥,從流浪乞兒,到軍中副將,再到御前軍副統領,云揚對他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比之恩師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段茲對段喻之也是如此,他本是官家出身,卻是庶子,癡迷捉妖斷案,不學無術,受盡嘲笑,后扛不住家中壓力進了治安司,做了陳璽的小嘍啰。這陳璽表面風光,私下盡干的是媚上欺下的事,他一身功夫和奇思毫無用武之地,每日端茶倒水,提鞋牽馬,時不時陽奉陰違,做些自己都不恥的事。

  段喻之坐鎮捉妖司后,他曾經有機會一睹他的風采,心中撩動不已,曾晚上偷偷跑到捉妖司堵住段喻之的路,自薦進捉妖司。

  “有志至此,何事無成?”

  段喻之當場允諾了他,事后也果不食言,請旨將他要了去。

  從此他成了段喻之的得力干將,本事漸長。后來隨段喻之到了大理寺,屢破難案,在平陽也小有了點名氣。后來段喻之升任,更是力薦他坐鎮大理寺,他一屆庶子,能坐到此,已經是太不容易,其中大多都是得益于段喻之。

  盛陽公主更是親自叮嚀,他們是走不到一起也得走了。

  再說他們心中其實也清楚,茲事體大,鹿州驛站被妖掌控,鹿州無一人上報,衛北大軍斷糧兩月,北關糧倉發生怪事,這幾件事都是能讓整個平陽為之震動的大事,他們這一程要格外小心。

  看兩人領著兵你一句我一句吵著離開,云揚轉身拜了拜段喻之,“段太傅,我才聽聞你此番赴鹿州是押解糧草送往衛北大軍,現下既然我已經在此處,煩請太傅將糧草轉交給我,云揚親自將糧草帶回。”

  段喻之和盛陽對視一眼,看到她眼中奚落的笑意,無奈清了清嗓子,“我和段茲救公主心切先行一步,糧草車隨后即到。”

  云揚道,“既然如此,那末將就親自去半路接應,免得再生變數。”

  “如此甚好,”段喻之點了點頭,思考又道,“我再派一小隊會捉妖的將士跟隨云將軍。”

  云揚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多謝太傅。”

  又轉而關切地看向盛陽,眼中多有留戀之色,道,“殿下受了傷,需得好好休養,不急于趕路。臣取到糧草后先回軍中,打點好一切,靜待殿下親臨。”

  “好,形勢復雜,糧草車也多有危險,云將軍帶好軍隊,多保重。”

  見這兩人互相關心,段喻之心下有些不滿,抬了抬眉,毫無顧忌地將手搭在盛陽腰間,往自己身上一摟,“將軍保重。”

  他在無聲警告自己。

  “你做甚?”盛陽嬌嗔瞪他一眼,“這般輕薄,哪里還有一朝太傅的樣子。怎的,出了平陽就現了原形了?”

  “你原該知道我什么樣子。”

  身后兩人打情罵俏聲不受克制地傳進了云揚的耳朵,他黑著臉,心中不服全掛在臉上,好你個段喻之,不知廉恥,已經是有婦之夫,還引誘公主!即便公主專情與你又如何,你又不能娶她為妻,而自己癡心守候,一片丹心,殿下總能看得見,還有的是機會!

  他手中加重了力道,往馬身上一揮,馬兒吃痛一叫,策馬奔騰而去,揚起一片塵土。

  “我聽太傅說,昨日是鼠妖?”盛陽問向溫明。

  “是,尺玉姑娘也親自斷了。”

  溫明看向最后一輛馬車,知道段喻之對她不待見,又得知盛陽正高興,尺玉不愿見到段喻之讓他們難堪,早早就躲進了馬車里。

  果然聽到尺玉的名字段喻之眉頭微不可聞地一皺。

  “北關形勢復雜,一切自會呈現,我們先上路吧。”

  他們現在上北關,途徑豐縣,會一會敲完御鼓沒多久的豐縣縣令林章。

  只是等他們幾日后到達豐縣,眼前所見實在意外。

  豐縣比此前所經之地更為蒼涼,郊外山坡樹木稀疏,蓋不住黃土。蒼茫黃沙籠罩整個縣城,門口幾個碎兵隨意站著,對過路人毫無關心。路上走了幾個行人,似乎斷魂,人人面黃肌瘦,籃子空著,眼中充滿厭世之情。

  見一隊馬車駛過,偶有人抬起頭匆匆看一眼,不是為了好奇,而是覺得這些人打擾了這份怪異的寧靜,反而成了怪異本身了。

  行至豐縣縣衙,幾人更加驚訝。

  今日無風,門口掛滿白布,靜止不動。

  一身孝衣的婦人在幾個仆人的陪伴下端端站在門口等候。

  “公主殿下來了!”

  婦人迎著馬車走了過來。

  首先出來的是一位朗如清月的男子,他縱身輕跳下馬,轉手接住從簾子后伸出的一只玉手。

  麗若朝霞的公主殿下從簾子后露出真容,緊緊握住男子的手,卻沒有下馬,而是被男子一手握住腰,一手摟著肩,緊緊抱于懷中,抱著下了馬車。

  這兩人一個天上霞光,一個水中月亮,此時月色環繞霞光,有一種不該同時出現的美。

  她趕緊低頭跪下,剛才以為這男子是公主府中內臣溫明,但這人眉眼冷峭,剛才未笑那一下神色漠然,望之令人生畏,此中氣魄,在朝堂上分明也是能以一敵十的,這和氣質收斂溫潤的內臣相距甚遠,她正心生疑惑,又見他與殿下舉止親密,更加斷定不是。

  “豐縣縣令妻玉氏參見公主殿下。”

  玉氏雖面露疲色,卻難掩清麗之姿,她身形單薄,一握楊柳細腰,下一秒便能隨風去了似地。

  盛陽看著這滿堂白布,又未見林章的身影,心下已經有了數,只是還是頗為驚訝,“這是何人辦喪?”

  “回公主殿下,”她雙眼泛紅,咽了一口氣,方才道,“是妾的相公,豐縣縣令林章。”

  盛陽和段喻之相視一眼,鹿州形勢緊張,他們一行剛準備到豐縣,豐縣縣令就死了,這也太巧了吧。

  溫明上前一步,“怎么回事?”

  此前為女敲御鼓一事,他和林章還有幾面之緣,林章是個好爹,也算是個好官,只是為人思前顧后,難免干不成大事,但這算不上什么錯,世上不顧一切者又能有幾人?

  玉氏勉強抬眼,“幾位衙內說吧。”

  進了這縣衙內院,里面更是荒涼,院中花草枯竭,已經有上幾日無人照看,院中兩只水缸,一只空蕩蕩飄著水草,一只中只剩三只魚,兩只都已翻肚浮于水面,只剩一只在一旁垂死掙扎。大堂里滿堂白色,上好的楠木棺材,華麗的靈堂裝飾,和這間略顯陳舊的屋子并不匹配。

  “夫君一生清貧,臨走時,妾為他風光辦一場。”

  玉氏怕他們誤會林章生活奢侈,污了他英名,專門解釋道,雙手給盛陽遞上了香。

  盛陽接過玉氏遞來的香,拜了拜。

  “林縣令何時去世的?”

  段喻之問。

  玉氏一拜,“冒犯了,這位大人是?”

  溫明急忙站了出來指了指段喻之,“是我疏忽了,林夫人,這位是段喻之,段太傅。”

  玉氏又是一驚,剛才門口那一幕濃情蜜意在她腦中回現一輪,她佯裝鎮定道,“原來是段太傅,妾身失禮了。”

  說罷給段喻之也遞上一柱香。

  她似乎有些緊張,手微微發抖,段喻之看在眼里,也靈敏地感受到不一樣的氣息,略帶探究地看向她。

  她低頭掩飾住自己的害怕,聲音顫顫道,

  “我夫君是前日晚上在書房處理公務時被人殺害,我們只聽到他最后尖叫一聲,再去看時人已經倒地不起了,夫君死得怪,小女正想請人看看,現在正好,”她又倔強地抬起頭,“正好段太傅來了,聽聞段太傅是當朝斷案第一人,可否請太傅還我夫君一個真相!”

  她再次跪地,行大禮一拜。

  “不必多禮,”段喻之一手捏在腰前,一手背在身后,眉頭凝結,似在斟酌。

  “你在想什么?”盛陽貼在他耳邊問道,“玉氏失了獨女,剛才報了仇,夫君卻又枉死,愛好打抱不平的段喻之居然不出手?”

  她這么說的,還是多年前未在朝堂經事的自己,段喻之心下愧疚,微微低頭,自己早已不是溶月心中那個無畏出手的捉妖師了,這么多年在朝堂上,為了心中牽絆,他謹言慎行,生怕一步棋錯,滿盤皆輸,這么下來,甚至學會對本該出手之事信手旁觀了,他看了看溶月,或許自己已經不在是溶月心中的那個段喻之了。

  盛陽見他若有所思,有些奇怪地打量他一番,見他對自己無奈一笑,突然有一絲奇怪的想法閃過心頭,難道……再看看玉氏,握住手中香囊,卻并無任何異動,心中的異樣又壓了下去。

  “好。”他低沉的聲音像一粒石子落地。

  “多謝大人!”玉氏終于露出今日第一個微笑,連忙站起身來,命下人道,“開館!”

  “轟”地一聲,下人們齊心協力將棺蓋推開,露出林章已經發黑的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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