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是她病中的一些胡話,可他還是忍不住血壓飆升。
“你休想再——”他果然還是發作了。
不能引起爭吵。
不應該沖她發火的。
顧笙念很快意識到自己陡然升高的分貝,擔心嚇到還在病中的她。
顧笙念握住她冰涼而又微顫的手,語氣也軟了下來:“怎么會呢?你不會……不會有事。”
“你看著我的眼睛,”面對顧思慕的漠然態度,顧笙念都想要單膝跪地了,“不管發生什么,也別去管你聽到別人說了什么。自始至終,我最看重的,只有你一個。過去是你,現在是你,將來也會是你。我絕不會為了別的事物而犧牲你。”
顧笙念用無比深沉的眼睛看著她,像是在起誓,又像是在央求,希望得到她全部的信任。
看到她終于垂下眼眸,不再執著于自暴自棄,他緊緊抱住她:“我絕不會放棄你。”
她伏在他耳邊,說出的話成功的讓他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你有打算和岑霜結婚是嗎?”
顧笙念松開了手,看著她。裝作一副驚訝萬分的樣子。
這段時間,當他不在家時,顧思慕會出現在別墅的各個房間,在各個角落翻找。
暫時還不清楚她在尋找什么,顧笙念也就放任不管,假裝毫不知情。
“你應該和她和好的。”顧思慕認真的說著,可語氣卻像是一個怕被丟下的小孩在盡力討好。
“這是你的愿望?”他加重了語氣。
她知道他的弦外之音。
“你確定,確定舍得把我推向別人?”
顧思慕有些心虛地盯著被子上被自己攥出的褶皺,不敢抬頭去看他滿是探究的眼神。
他能一眼擊中她的靈魂深處,看穿她所有的言不由衷。
她想,岑霜人很好。
對顧笙念也很好。
把他交到她手里,自己應該是能夠放心的。
盡管她并不想有一天,親眼看著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另一個人,而自己只能默默隱身。
可是,顧思慕總是忍不住去想,自己終究是要死的。在此之前看到他有人照顧也應該很好吧。即使最終陪在他身邊的人不是自己。
“你總歸是要再和別人步入婚姻的……”觸及傷心事的顧思慕默默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
眼看著她又快要落淚了,顧笙念擔心自己又哪句話說的不對惹她不愉快,決定要撤退。
可他還是想開導她。
顧思慕想要再說些什么,卻感覺肩膀一沉,被他整個摁在了床上。
顧笙念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得顧思慕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她緊閉雙眼,一動也不敢動。
他柔軟的唇瓣輕輕掠過她的耳朵,聲音低沉而富有魅力:“恐怕這次不能如你所愿了。”
顧思慕藏在被子下的腳趾頭激動緊張得抓成一團,心跳如雷。
可惡,又被他蠱到了。
顧笙念輕笑著松開對她的控制。
“好好休息,一會兒芳姨會來照顧你。”臨走時他細心的把升起的床頭搖下去,以便她更好地休息。
守在門口的小陌不知在想些什么,想的如此出神,就連顧笙念出門了都沒有發覺。
夜里。
“好些了嗎?”有人進門。
快要進入夢鄉的顧思慕睜開眼,看清來人后笑著點點頭。
她扯了一把被子,身子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邊示意岑霜坐下。
芳姨在另一張床上睡得正香,根本沒有發覺有人深夜到訪。
岑霜依言而坐,捧住思慕的手,說不出話來。
“你能回來,我很開心。”顧思慕率先打破尷尬局面。
岑霜有些詫異。
在她眼里,思慕是個喜歡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小孩,除了收留她的顧笙念,對別人都是愛搭不理。
她一度認為思慕是不喜歡自己的。
“你要和他和好嗎?”顧思慕眨巴眨巴眼睛,“我知道你們有打算過結婚的。”
岑霜這下更說不出話來。
這孩子看著性格孤僻,心思卻格外機敏靈巧。
有打算過又如何?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
他從不曾真正屬于她,哪怕只有一刻。
岑霜的笑容里添了幾分苦澀。
一枚已經失去價值的棋子,怎么可能會被完好保存。
“大人的事你不懂。小孩子不用跟著操心。”岑霜的的聲音啞啞的,聽著很不真切。
“可……”思慕歪著腦袋,想再說點什么。
岑霜看著面前的小人兒,鬼使神差的撫上她的臉。
和印象中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眉眼中的神韻更是別無二致。
如果她現在只是三四歲的孩童,岑霜絕對會相信她是顧笙念和容沐的親生骨肉。
可惜她不是。
也許她該平靜的過完這一生。
可她卻偏偏碰上了他。
是一段孽緣嗎?
頂著這樣一張臉在他身邊,勢必會成為他的提線木偶,他的愛情傀儡。
她會甘愿做替身嗎?
該說她幸運還是悲哀呢?
顧思慕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想要逃避。岑霜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復雜,既有羨慕又有憐憫。
“你終究會被他變成她。”說罷,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哎呀,跟你一個小孩子說這些做什么。”自知失言的岑霜站了起來,整理好儀容。
“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如果有天他對你……有一些不好的舉動,可以打給我。”她故作輕松的揮揮手,再次推開病房的門。
岑霜是偷偷來的,她不好意思見到顧笙念,又以同樣的方式離開。
顧思慕攥著她塞給自己的名片,朝著岑霜離開的方向看了許久。
直到眼睛有些酸了,她才躺了下來,指腹不住地撫摸著名片上凸起的暗紋。
顧思慕木然地盯著天花板,內心深處翻江倒海。
直到聽到芳姨翻身的聲音,思慕才合上眼睛,躲進被子里。
悄然站在門外默默注視著她的顧笙念,一直等到她安然入睡,這才安心駕車回去。
出院這天只有小陌來接思慕。
由于婚禮前夕車珧和顧笙歌簽署了婚前協議,在公司股份上有些轉讓。
而顧笙念也把自己的一部分股份當做新婚賀禮送給了妹妹笙歌,所以這些財產變更后公司的相關股份需要再去分配。
顧笙念也就被笙歌軟磨硬泡拉去陪同這對新婚夫婦開股東大會。
太陽難得撥開層層云霧,盡情散發著它獨有的強光和熱氣。
好久沒有接觸到外面世界的顧思慕搖下半個車窗。
江面的粼粼波光亮得刺眼,反射到各個地方,就連江邊的建筑物都白的發光。
從前段時間她開始戴上了他親自挑選的墨鏡后,顧思慕漸漸的習慣了面部有所遮擋有所裝飾。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很好的把自己包裹起來,保護得嚴嚴實實。
沒有外人的時候,顧思慕是不戴的。
小陌,值得信任。
一個轉彎,車平穩的開上了跨江大橋。
顧思慕任憑陽光打在自己臉上,隨之而來的還有在耳畔呼嘯著的風。
她瞇著眼,費力地看著這個曝光過度的世界。
后來干脆閉上眼睛,感受著風是如何拂過自己的面頰。
空氣中還有陣陣寒意。
開到一半小陌突然一個急剎車。
顧思慕還以為是發生了什么路況問題,緩解掉后腦勺的疼痛后,不解的看向他。
小陌一反常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你是容沐嗎?”
顧思慕怔住。
“我說,你是容沐嗎?”小陌湊近她。
顧思慕的心猛地一跳。
在醫院的這些天,她有預想過無數畫面,她知道很快自己就會被身邊的人如此質問,但她從未想過,這句話會從一個與之前的自己從未有過交集的局外人嘴里說出來。
面前的這張臉,不曾在自己的回憶里出現過。
“這重要嗎?”
小陌沒想到她居然會反問。
危險警示燈“嘀嗒…嘀嗒…嘀嗒…”響個不停。
聽得人心焦。
他的眼神熾烈,就像車窗外的耀眼陽光一樣,毫無保留的聚焦在她身上。
“你真的是容沐嗎?”得不到確定答案的小陌不住地追問,語調也急了些。
好好的孩子,跟著顧笙念都學了些什么霸道總裁式行為。
顧思慕不再去看他。
跨江大橋上是不允許停車的。
“如果我不回答,你是打算帶我沖垮欄桿一起投江嗎?”顧思慕看著遠處,漆黑的眸子里沒了半點溫度,風吹亂她的頭發。
恢復理智的小陌停止了他的危險舉動。
車繼續向前平穩行駛著。
“你是她嗎?”可他還是不死心,繼續追問。
“是,又不是。”她的聲音淹沒在過路汽車急促刺耳的喇叭聲里。
容沐……
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她是遭難死去的我,我是顧思慕,是劫后幸存的她。
小陌在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后,整個人明顯正常了許多。
“你認識她?”她問。
“我見過她。”
我對她有所虧欠。
我對她,有過不該有的情愫。
小陌死死攥緊手里的方向盤,不肯再多說些什么。
“別擔心,我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
顧思慕看著倒車鏡里自己朦朧的臉,淡淡一笑。
頂著這樣一張臉,身邊的人難免會起疑心。
哪里還算秘密,都快人盡皆知了。
“如果可以,以后我的這條命都是你的,隨你支配。”
顧思慕根本把他的沒有放在心上,她滿心滿眼想的都是如何讓顧笙念得到救贖,安穩的度過這一生。
此后小陌又恢復了那張滿是朝氣笑容的臉,像沒事人似的。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芳姨早就在門口等著了,一看到她下車,立馬拿了圍巾將她裹住拉她進屋。
她沒有看跟在后面的他。
小陌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竟無端生出憐惜之感。
以前的她雖然性子恬靜,但眼里有光,鮮活生動,現在好像一灘平靜的水,沒有半點波瀾。
誰也不知道,這一夜,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看著她所在房間的窗臺,在樓下呆呆地守了整整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