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銀蘭停在山洞口，跟他倆之間隔著大約兩米的距離，聲音小到近乎聽不見。她拘謹的低著頭，兩只手的手指在身前絞來絞去。

　　秦果不敢相信。

　　她想到來的路上，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單方面跟她聊了一路的活潑姑娘，才幾天沒見，就已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嗎？

　　“銀蘭你……”

　　秦果正要往前，上前看看銀蘭，卻被墨瑜伸手攔住了：“誒，等等，她不對勁。”

　　秦果疑惑不解，看著墨瑜。

　　墨瑜俯下身，在她耳邊，用只有他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說：“看她的眼睛。”

　　灼熱的氣流掃在秦果脖子上，渾身不自在，秦果抬手撓了撓后脖頸。

　　這死渣男真的一點自覺都沒有。

　　那叫人不自在的感覺下去以后，秦果才重新看向銀蘭，這才注意到，剛剛的銀蘭，真的有些不對勁。

　　不止是性格和最開始大相徑庭，就連外貌也不對了。

　　秦果記得，在路上的時候，銀蘭因為亂說話，被管事的拿皮鞭打到了左臉，而現在……

　　她臉上的疤，不見了。

　　這不可能，能讓疤痕在短時間消失的，只有她的能力可以做到。

　　可她這兩天都和墨瑜在一起，根本沒有見過銀蘭。

　　哪怕前些天在街上跟蹤他們的那個就是銀蘭，那也沒有理由，她的能力是施展在包子紙上的，距離那么遠，根本不可能……

　　但是……

　　對了！剛剛墨瑜叫她看銀蘭的眼睛！

　　銀蘭垂著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睫毛也耷拉著，看不清神情。

　　秦果試探著叫了她一聲：“銀蘭？”

　　銀蘭緩緩地抬起頭，那個速度，好像頂在她脖子上的不是個腦袋，而是個秤砣。

　　終于，秦果看到了她的眼睛。

　　——一片駭人的殷紅。

　　秦果心里“咯噔”一聲。

　　·

　　“夫人！”

　　冷雪剛踏進家門，就被帶著一群小妖的鮑常給攔住了。

　　“怎么了？”她問。

　　“西院失火，我們清理完燒毀的磚石瓦片以后，潭主就叫我們出去了，他說要親自過去，查清楚是誰放的火。”

　　冷雪眉頭擰著，臉色不太好看，鮑常悄悄看了她好幾眼，都沒敢接著說話。

　　冷雪：“潭主現在人在哪？”

　　鮑常：“回夫人，在西院。”

　　冷雪點頭，快步往西院去了。

　　留鮑常一只妖在身后悄悄抹了一把冷汗。

　　冷雪人美心善是公認的，平日里哪怕沒什么開心事，眉眼也總是含著三分笑意。

　　鮑常在這宅子里當了這么些年的總管，也就見她發了兩次火。

　　第一次是墨潭主背著他們偷偷出山，第二次就是今天。

　　他記得當年，夫人干了什么來著？好像是直接拔了院兒里的一棵樹，嚇得各種樹妖花妖見著夫人都不敢抬頭。

　　果然平日里脾氣越溫和的人，發起火來就越嚇人。

　　想到這兒，鮑常回頭，對底下的小妖說：“過會兒去街上采購，把失火現場損壞的物什都按照原來的樣子重新準備一份，找好了給我過目，另外把李師傅叫來隨時待命。都散了吧。”

　　鮑常擺手遣散了底下的小妖，然后各忙各的去了。

　　鮑常也準備夾著尾巴開溜，卻沒有預料的撞上迎面走來的一個人。

　　“沒長眼睛啊……”鮑常捂著自己撞疼的腦袋，罵道。

　　“鮑總管今天看起來心情不大好啊。”

　　一截水紅色的衣擺映入眼簾，往上是挺拔的身姿，再往上是一把徐徐搖動的扇子，最上面，是黎梓笑得叫人心里發毛的小白臉。

　　鮑常：“……”

　　見了鬼了！今天什么日子，自己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歷？怎么又來了一個祖宗？

　　這是鮑常失去意識前，腦海中的最后一句話。

　　·

　　秦果悄聲問墨瑜：“她的眼睛……她這是怎么了？”

　　墨瑜：“沒事，被人給蠱惑了而已。怎么？認識？”

　　眼見瞞不過，秦果點頭承認了。

　　墨瑜：“那我之前問你認不認識什么花妖，你還搖頭，騙我？嗯？”

　　秦果：“可我確實跟她不熟，來的路上的同伴而已。”

　　說罷，秦果突然不知道自己這么緊張兮兮的在解釋些什么。

　　有必要嗎？

　　他誰？

　　想通了這一茬，秦果就不再解釋了，反問他：“你猜到是誰干的了？”

　　墨瑜不吭聲。

　　得，又成了一條燜魚。

　　燜魚頭也不回就準備往林子深處走，手腕卻突然被人攥住了，然后秦果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她現在這樣……不用管嗎？”

　　墨瑜不自然地抽回手，語氣僵硬：“不用，沒事，她沒事……你先撒手。”

　　“她……”

　　“你不放心她自己在這兒，你就留下陪她。”墨瑜嗤笑一聲，“她被蠱惑以后，如果施令者沒有發布下一個指令，她會一直是混沌的狀態，就像剛剛那樣，低著頭，休眠，懂？”

　　“走吧，往里走，往前看看，這地方是誰弄的，要知道，這在墨雪山，算違章建筑。”墨瑜朝后面甩甩手，示意秦果跟上，“趕緊的！后面指不定還有更厲害的違章建筑呢！”

　　秦果：“……”

　　好一個違章建筑。

　　墨瑜自顧自的往前走，秦果亦步亦趨跟著，一路往前，穿過叢叢簇簇的奇花異草，

　　路上，他倆穿過了一條小河、兩個墳包、三塊大石頭……最后停在一個樹屋前面。

　　兩只妖一起仰頭，看著這座比想象中要壯觀許多的“違章建筑”——

　　粗壯的樹干，不知道幾個人才能圍住，樹屋的外層長了不少藤蔓，長長的藤條在樹干上盤繞錯節，然后垂下來，整個樹屋都好像是泡在濃濃的綠里面。

　　秦果：“我，我問一下，你們一般都會怎么處置違章建筑啊？直接拆嗎？這要是拆了，也太可惜了吧……”

　　墨瑜：“……誰跟你說我還要負責拆房子的？它只要不是建在地面上影響別的妖，自己在自家底下弄個地窖倒是無所謂。”

　　秦果：“哦。”

　　他倆圍著這約莫十人合抱才能圍住的樹屋轉了一圈，壓根沒有發現門，更別說什么梯子了。

　　但是門就在二樓。

　　他們上不去。

　　墨瑜突然問秦果：“你看過書嗎？”

　　秦果被問的一頭霧水：“看過，怎么啦？”

　　墨瑜：“我說的是那種，從外面帶回來的‘童話書’。”

　　秦果想了想，不知道他要說什么，于是搖搖頭。

　　墨瑜扯扯嘴角，然后，就像是給墨雪山的小妖們講故事一樣，語氣柔和的說：“里頭有個故事是這么講的——巫婆搶走了一位公主，把她藏在一個沒有大門和梯子的高樓上，公主出不來，而外面的人想要上去，就得公主放下自己的長發，把人給拉上來……你猜，這個屋子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秦果：“可是，公主的頭發真的能經得起一個人的重量嗎？萬一，她禿了呢……”

　　墨瑜：“童話故事嘛，聽聽就算了。”

　　其實秦果聽過童話故事，但是她覺得很沒意思。好些個都是，一個被迫害的公主，遇到了一個路過的王子，然后兩人一見鐘情，一個非他不嫁，一個非她不娶。

　　有病啊……

　　他倆才認識幾天？而且憑什么都是王子救公主啊？公主就不能自救或者是救王子嗎？而且，萬一王子其實是個變態呢，公主就要和變態過一輩子？

　　所以，她認為墨瑜說的很有道理，童話故事，聽聽就算了。真當真了，看看誰是傻子。

　　墨瑜伸手，拽了拽垂在面前的樹藤，扭頭問秦果：“會爬樹嗎？”

　　但是……爬樹她是真的不會。

　　誰家樹妖爬樹的？

　　秦果實誠回答：“不會……”

　　“那抓穩了！”

　　秦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墨瑜攔腰摟著，幾步助跑，然后接著藤條蕩了起來。

　　離開地面那一瞬間，秦果的神經都崩起來了，頭發絲兒都緊張起來，一邊在心里罵著墨瑜是個變態竟然敢摟她腰，一邊忍住不叫喚，因為怕丟人……

　　他們在藤條見蕩來蕩去，幾個起落，就到了二樓。站在那個不知道是大門還是窗子的出口邊。

　　“到了，你可以松開手了，別摟那么緊，要勒死。”

　　秦果：“……”

　　現在殺了他滅口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