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同樣看著陽千寧，臉上是詢問的神色，畢竟在此之前，他們是打算將自家女兒許給柳書南的。

　　一則是柳書南父親對陽家有恩，一方面是因為柳書南和陽千寧自幼一塊兒長大，彼此也交心。

　　“女兒，若是書南——”

　　“娘，我對柳書南只有兄長之誼，絕沒有兒女之情。”不等母親說完，陽千寧已經凝眸說道，這一輩子說什么也不可能重蹈從前種種。

　　“此事，待我仔細思量過再說吧。”轉身，陽千寧看到了身后的柳書南，他就站在逆光的地方，神色不明。

　　“書南，溫書回來了？”陽明遠問。

　　柳書南淺笑著點了點頭，同兩位長輩打過招呼后又才問：“聽府上的人說今日小侯爺過來提親了？”

　　“是啊，這一遭來得還真是突然。”陽明遠背著手，一邊說著，一邊攜著陽夫人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柳書南和陽千寧。

　　“阿寧，你千萬不要答應！”柳書南有些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不過抬起的雙手再還沒有碰到陽千寧的瞬間便放下了。

　　陽千寧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書南，這是為何？”

　　她背著手，一本正經地說道：“如今我已經到了婚配的年齡，若是再不嫁人便要教人恥笑了，鄧參同我年歲相當，陽、鄧兩家也有交情，算得上是知根知底，若是兩家能結親，倒也不錯。”

　　陽千寧越說，柳書南的眉頭便皺得越緊，當陽千寧忽然轉過頭時，他表情一凝。

　　“對了書南，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若是你喜歡上了哪家姑娘，一定要跟爹和娘說啊，他們會為你做主的。”陽千寧說著，笑靨如花。

　　“可是阿寧，我心中只有一人。”柳書南擰著眉頭，眼眸之中有哀傷的神色，“我的心意你難道不明白嗎？”

　　“還是說，因為我的家世比不上鄧參，所以你瞧不上我？”越說，他越有些難過。

　　陽千寧只覺得惡寒，即便是重活一世，她都很容易進入柳書南的圈套——所謂情深，不過是他日后報仇的一個幌子罷了。

　　想到這里，陽千寧的聲音也不免冷了好幾分。

　　“書南，雖說我從小都沒有叫你一聲哥哥，但在我心中，你就是兄長一般的存在。”她微微側身，沒有看柳書南的表情，“我父母都是仁厚之人，絕不可能嫌棄你的出身，更何況你日后定然能靠自己之力闖出一片天來，我又怎會瞧不上？”

　　說完，她沉默良久，在柳書南開口之前說道：“當初在澄江一戰中，你父親曾為我爹擋下一箭，便是為了這份恩情，我也不會對你有任何偏見，若是你覺得我幼時說了些過分的話——”

　　陽千寧拱手行禮，“千寧在這里向你賠個不是。”

　　前塵種種她放下了，包括恨包括情，今生事今生算，他們再無任何虧欠。

　　柳書南瞳孔一縮，不知為何，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悲慟，久久不能平息，什么堵在了心口，叫囂著不該是這樣的。

　　“……我知道。”半晌，他苦澀開口，嘴角的笑容也同樣苦澀，“在我十五歲那年陽叔便同我說過了，父親愿意替陽叔擋下那一箭，便是他自己的選擇，再者說，陽叔是一代戰將，他活著能救更多的人。”

　　陽千寧啞然，她看著柳書南，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不對的，不應該是這樣……

　　上一世陽家會落得那樣慘烈的下場，不僅僅是因為太子下臺，更多的還是因為柳書南將當初自己父親的死算在了陽明遠的頭上。

　　可他現在為什么要這樣說？是裝的么？陽千寧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抬頭看向柳書南：“你都知道，你也不怪我爹？”

　　“為何要怪？父親自年輕時便追隨陽叔，他忠心耿耿是為戰事勝利，更何況陽叔待我很好，嬸嬸更是將我視為己出，我怎么還可能怪？”柳書南一臉認真的表情，當真看不出來虛偽和假意。

　　陽千寧猜不透他，也不愿意猜了，她笑了笑，“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書南，我希望這一輩子你平安順遂地生活。”

　　走了兩步，她又突然加了一句：“三殿下不宜多交涉，小心他影響了你的前途。”

　　說完，她先離開了。

　　柳書南站在院子里良久佇立，心中那股子莫大的悲愴讓他幾乎不能呼吸，他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他跟陽千寧不該是這樣的。

　　小侯爺鄧參和將軍府郡主陽千寧結下姻親的事情傳遍京城，成為了人們茶余飯后爭先談論的話題。

　　兩人門當戶對，對這樁婚事，人人稱道。

　　陽千寧看著掛在房間內的喜服，鳳冠霞帔艷麗無比，上一世的事情又仿佛在眼前回現——

　　那時她跟柳書南的親事已經盯下，也就是成親那日，三皇子帶兵進了宮，分兵兩路——一路去皇宮逼宮，一路將太子的人馬攔截住。

　　那日她沒有等來柳書南，反而等到了滿門慘相。

　　“小姐，你怎么還感傷了，這是高興的事情啊！”剪秋明明自己還偷偷擦著眼睛，結果這會兒反倒又過來安慰起陽千寧了。

　　陽千寧笑了笑，她倒不是感傷，只覺得上一世的事情仿佛僅僅只是個夢境——一點兒也不真實。

　　“是啊，是高興的事情。”她笑了笑，問道，“小侯爺來了嗎？”

　　剪秋笑著打趣：“小姐，你是馬上就要嫁過去的親娘子了，怎么能在大婚前見小侯爺呢。”

　　是啊，陽千寧倒是聽過有這個說法。

　　真到了大婚這天，明明昨天還說過不緊張的陽千寧這會兒心也跳得快了很多。

　　“小姐，你今天真好看。”剪秋看著銅鏡里的陽千寧——

　　她家小姐平日里不喜歡涂抹胭脂，又喜歡穿些深沉的衣服，今日喜服加身，臉上又涂抹了些胭脂，整個人明艷又動人，和平日里有種不同的氣場。

　　“新郎官來了，肯定是要看直了眼睛的。”剪秋癡癡地笑著，一邊替陽千寧梳順了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