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千寧紅了臉，她佯裝生氣地拍了拍剪秋的手背，“好大膽的丫頭，現在都開始開起我的玩笑了。”
剪秋笑得明媚，“小姐莫要生氣，剪秋以后還要跟著您去侯爺府呢。”
侯爺府，陽千寧心中突然莫名惆悵。
是啊，她嫁給鄧參便是要住到侯爺府去了，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來，說起來她還從未離開過將軍府呢。
“小姐，書南少爺在外面。”外面突然有丫頭說道。
陽千寧眼角一跳，今日大婚他過來做什么？
她看向窗外，柳書南的身影顯了出來，他微微垂著腦袋，光是看背影便有些頹唐。
“阿寧，等會兒我就要跟隨軍隊去江北了。”
江北？陽千寧眼角一跳，又聽見外面那人說道：“我自小便想像父親和陽叔一樣，能夠保家衛國，如今終于也得到了一個機會。”
“……哥哥看不到你出嫁了。”柳書南像是很輕地笑了笑，“不過江北離京城不遠，若是鄧參欺負了你，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來。”
陽千寧望著外面那抹身影，良久移開了視線，她一邊抿了抿嘴唇，一邊輕聲說道：“好。”
柳書南就要走，陽千寧又加了一句：“書南，此去珍重，你定能一展抱負。”只要別做錯誤的選擇，前途自然平坦。
可是這次，你還能不能作出正確的選擇呢？
“小姐，該上花轎了。”見陽千寧拽著陽夫人的手不愿意松開，媒婆忍不住催促道。
陽千寧的目光只能看到紅蓋頭下的一點兒地，再下便是雙紅繡鞋，她一點點松開母親的手，心中的悲慟更深。
新娘子上轎，鑼鼓喧天熱鬧非凡，這是京城的一樁盛事，就連皇帝都派遣了一支精兵專門護這送親隊。
將軍府和侯爺府也不過離了三條街的距離，很快便到了，陽千寧感覺到有人掀開了簾子，同時便聽見了鄧參的聲音——
“千寧，是我。”沒了往日吊兒郎當的閑散味道，今日格外認真。
這一瞬間，陽千寧的心像是忽然定了下來，她伸出手，握上了那雙溫暖干燥的大手。
跨過火盆，走過門廊，再到拜天地、入洞房，陽千寧像是進入了一個飄渺的夢里，甚至以為只不過是死前的黃粱一夢。
她忍不住掐了掐自己，是疼的。
她確實已經嫁人了。
外面的賓客聲音漸漸消減下來，陽千寧百無聊賴地甩著紅蓋頭，全然已經忘記媒婆叮囑過這紅蓋頭只能讓新郎來掀。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陽千寧心跳一滯，連忙將紅蓋頭扔到了頭上，又坐回了床上，下一刻門吱呀一聲便開了。
外面有個身影正緩步走來，是鄧參。“讓夫人久等了。”
他笑著說，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陽千寧好歹也是重活一世的人了，然而此刻心跳快得都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了，尤其是聽見鄧參說出“夫人”二字后。
如玉秤挑開了紅蓋頭，陽千寧循著光下意識抬起頭，正正對上那雙清明的眸子。
一身喜服的鄧參身形被襯得板直，他穿紅衣向來是好看的，只是今日這紅更特別。
而在鄧參眼中的陽千寧更不必說，單是看他看直的目光，以及因為太過認真而忘記了的呼吸，便知道此刻陽千寧有多好看。
一片沉默，外面只偶爾傳來兩聲丫鬟小聲說話的聲音。
陽千寧捏著衣服下擺，又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喝酒了？”
鄧參點了點頭：“本來是不想喝的，但被殿下拉著喝了一杯，不過夫人放心，我并沒有喝太多，后面都是以水代酒了，這身上粘的也是別人的酒味兒。”
陽千寧嗯了一聲，一時不知道又該說些什么。
“該喝合歡酒了，夫人。”鄧參伸出手，將陽千寧拉到了桌邊，兩人各執一杯，挽過胳膊這合歡酒就算是喝下了。
酒味兒辛辣，陽千寧擰著眉吐了吐舌頭，下意識地看了眼床榻。
她剛想開口，結果鄧參就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先開口說道：“今夜你睡床上，我在旁邊的臥榻睡。”
“你……”陽千寧啞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鄧參確實說出了她的心聲。
她答應同鄧參成親，也是帶了幾分私心，將軍府和侯爺府聯合，日后太子殿下的勢力會更鞏固。
她要借鄧家的勢。
至于感情，她對鄧參有欣賞，但若是說愛，似乎也還沒有到那個程度，畢竟陽千寧上一世經歷了背叛，她哪里是那么容易走出來？
只是她沒有料到鄧參竟然沒有強迫她，甚至好似早就料到了。
兩個人都和衣躺下，中間隔了兩塊屏風。
“鄧參。”這是陽千寧第二次喊鄧參的名字。
第一次，是在上一世。
陽千寧想去扶鄧參，結果卻被他輕輕讓開了，因為他的變化、他失掉的那身傲氣，即便跟鄧參沒有多相熟，她也忍不住喊住了他。
“鄧參，你確是瞎了一雙眼睛，也沒了帶兵打仗的能力，可是你從前的傲氣和才氣難道只是靠著一雙眼睛得來的么！”
那個時候鄧參是如何回答的？陽千寧細細想了想，他好像是回頭笑了笑，笑容卻令人心疼：“郡主說的是，可沒了這雙眼睛，就連心愛之人的臉都看不見了啊。”
心愛之人，上一世鄧參喜歡的人是誰呢？
那這一世娶了她，他的心愛之人呢？
“怎么了夫人？”鄧參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陽千寧的猜想。
“你相信人有來生嗎？”陽千寧望著床閣的紋路。
她常常想，如果她沒有重生，那么悲劇便擺在那里，絕無改變的可能。
“也許會有吧，但是不管有沒有重生，我都會把握好當下。”說完，鄧參朗聲笑了笑，恣意隨性。
陽千寧跟著笑了笑，一邊認同鄧參的話，一邊忍不住說道：“小侯爺，我還是喜歡你這個驕傲恣意的模樣。”
第二天，陽千寧醒來時鄧參已經在屏風外等著了。
“夫人收拾好了么？”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