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奇怪的天氣。
棠歡聽說過三月飛雪,卻從未見過剛刮過大風的沙漠,嘎嘎下大雨的樣子。
其實這種感覺很微妙,談不上喜歡卻很舒服。
噼里啪啦的雨,敲打在窗戶上,屋檐上。
她伸手指去觸碰那即將墜落的圓滾滾的,晶瑩透亮的珠子。
珠子卻很調皮,一股作氣的滑到她衣袖深處,有點癢還有點涼呼呼的,引得她心尖發顫。
眉頭不禁舒展開來,一張白凈瑩瓷的小臉上,滿是笑意。
她咯咯的笑,嬌嗔著,:“真是調皮的珠子兒”。
圓潤看她自言自語,很是好奇,頭歪著眨巴著眼睛,嘟著小嘴“小姐,怎么了嘛”。
棠歡捏了捏她肥肥的臉頰,寵溺地笑著說“就是心情很好呀”。
“是什么讓我家歡兒如此高興呀”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再熟悉不過的中年男性的聲音。棠歡一聽,便蹦蹦跳跳的跑了過去。
棠歡微微噘嘴,“喲,阿爹可是忙的狠來,這過了多久才來看女兒,女兒還不能自己找找樂子啦”。
阿普羅—棠儀君,大漠北境的主人,廖城的城主,也是棠歡的爹。
他大概四十初頭的年紀,還未有白發,眼神炯炯,聲音洪亮,身長八尺,國方臉,玉冠面,似能看出年輕時也是位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
“那你是怪爹爹咯,”棠儀君伸手示意,小廝緩緩從木盒子里掏出一個精美的包裹。
“里面是什么寶貝,”棠歡笑的一臉甜蜜。
其實她早已知道了,只要阿普羅外出,總會想著她的,不是給他買點當地的小吃,就是好玩的小玩意。
雖然說她十次能猜到八次吧,但是她總是裝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
因為,被人惦記的感覺真的很好。
棠歡挎著棠儀君的胳膊,二人親密的交談著,她拉開小凳,讓棠儀君坐下。
“圓潤,快拿出我珍藏許久的中原紅茶給我爹嘗嘗,”棠歡招呼著圓潤。
“好嘞,小姐。圓潤這就去,”
“聽你師父說這是新給你找的侍女,感覺如何”棠儀君看了眼跑出去的小胖妞,問道。
“那不用提了,我對圓潤百分百滿意。”棠歡和棠儀君打趣道,“就是愛吃點,沒啥毛病。”
棠儀君敲了敲她的頭,“你這個小丫頭啊。”
二人笑作一團。
“快打開看看,喜歡不”棠儀君寵溺地看著棠歡,一臉慈祥。
棠歡手腳麻利的打開包裹,是一件淺紫色帶流蘇細閃,鑲嵌工藝的衫裙。外面還有一件開衫。燭光照下,甚是流光溢彩,美妙絕倫。
“哇塞,這也太好看了吧爹爹。”
畢竟物以稀為貴。
紫色在大漠是很稀有的顏色,因為很少有能夠研磨制成的工藝,所以價格昂貴甚至無價可買。
“過了今日,就是大宴節的日子了。你娘為這個事情過度操勞,你有空可以去前院看看她。”棠儀君欲言又止,“不管怎么說,她都是你娘。”
棠歡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爹。”
圓潤熟練的倒著茶,熱茶裊裊婷婷,熱氣騰騰。
茶葉的清香縈繞,就著霧氣也縈繞在棠歡的心上。
是啊,母女哪有隔夜的仇。阿爹已經這么說了,她又能說什么呢。
這件事情,要從十年前說起。那時候棠歡四歲,北境與南境還沒有分裂,那時候的大城叫明皇城。
明皇城城主沈安之也就是棠歡的大伯,棠歡的母親沈羽雪的親哥哥。
棠歡的母親沈羽雪乃大城最尊貴的郡主——汀溪郡主。
當時的明皇城已處于內憂外患之中。城中已然分裂,岌岌可危,中原虎視眈眈。
在棠歡的印象中,是沒有太多概念的。她只記得父親經常身穿戎裝,也不經常回家。
母親總是憂心忡忡,不怎么愛笑。也不怎么抱她。
只記得那日,母親對她突然很好。給她買了她最愛吃的甜糕,給她扎了她最愛的發髻,陪了她一晚,她看她的眼神很復雜,她不明白。
只聽到母親久違的溫柔聲音對她說著,“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就這樣,一別就是八年。
她被當作質子的八年。是在南境過的。
她不明白,為什么母親一次都沒有去看望過她,她渴望收到母親的信件,每每都落空。
更可笑的是,她的生辰確是別國的王子陪她過的。
——————芝山別院
面前的女人身材高挑纖長,散發出優雅又高貴的氣質。她垂順的長發,猶如絲綢,光滑如瀑。膚如凝脂,吹彈可破。
丹鳳眼狹長,透著笑意。她溫柔地抱著一個小男孩,輕撫著他的頭:“我們小阿楠這么厲害呀。”
那是她的母親和胞弟。是很溫馨的畫面。
棠歡眼睛濕潤,她覺得自己己經習慣了的。卻在這一刻感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小姐,你。”圓潤不忍看她傷心,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沈羽雪聞聲抬頭,空氣有一瞬的凝滯。
“母親,”棠歡微微鞠躬。
“你來了。”沈羽雪溫柔地看著棠歡,“坐吧”。
小男孩有一雙圓溜溜,有大又黑又亮的眼睛。他盯著棠歡眨巴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如蒲扇的睫毛又密又長。他看了一眼沈羽雪,奶聲奶氣地對棠歡叫了聲姐姐。
棠歡蠕了蠕干涸的嘴巴,聲音有些沙啞,“你好呀。”然后示意圓潤把她準備給阿楠的禮物拿了出來。
“哇塞,這是我最喜歡的七星連珠。”小阿楠看著很滿意,眼睛亮晶晶的很可愛。
“你喜歡就好。”棠歡微笑著縷了縷一側的長發。
“我聽聞你前陣子在東南窟差點出事,以后可不要亂跑了。”沈羽雪語重心長地說著。
棠歡眉眼間輕不可聞地流轉著暗波,她強顏歡笑著:“母親覺得我是亂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羽雪僵了一下臉,她嘆了口氣,:“我也是為你著想啊。”
仿佛是一記炸藥,點響了棠歡的腦殼。沈羽雪不說還好,她說完這句話棠歡臉都綠了。
好一個為我找想。“母親把我放在南境八年也是為我找想嗎?”
棠歡抑制著內心深處的怒火,好似一只困頓的小獸。
她只是不明白,為什么偏偏是她。
“棠歡,我也有苦衷。”沈羽雪聲音有些哽咽,“你是知道的。”
是啊,她是一國尊貴的郡主。她有她的家國責任,可是,她不是她的女兒嗎。
為什么要犧牲掉她呢?為什么偏偏是棠歡呢?
有誰問過她的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