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腕處陣陣痛意,小臂已明顯腫了起來。左臂也好不到哪里去,細凜凜的臂膀上,血色殷紅,緩過白皙的表皮,順著指尖淋漓下來。除了害怕,田意竟然還有些期待。
“堅持下,已經聯系醫院最好的骨科醫生給給你看”。
“好,謝謝小鳴哥哥,我的耐力很好的“,田意坐在輪椅上,擰著她細細的脖子,回望向鹿小鳴。這個角度下,鹿小鳴的喉結隨著話語上下滑動、唇線在醫院慘白的燈光下豐潤泛紅。最后在鹿小鳴的眼中,捉到了自己的臉。
此刻她一定超級漂亮,她一向知道。她簡直可以看見自己的一雙妙目,瞳孔里盛滿了熠熠的光,黛眉幾乎蜿蜒到鬢角去,微微向下的眼嵌在臉上,和這8分瓷白、2分乳白的面孔交相輝映。雖然姿勢不適,但她愿意多停留一會兒,為了鹿小鳴。
其實挺疼的。這是她有記憶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受傷。她爸爸也在場,當時的眉毛簡直要打架,站起身就要沖過來。左手側的鹿父抬手覆在他肩上,目光定向鹿小鳴。
“快去把意意抱起來,送醫院。秦醫生這兩天在休假,你直接去六院找最好的醫生看。“
“好”,鹿小鳴話剛落音,已是快步到了田意身邊,動作之快,鹿父不禁挑眉。
田意喜歡坐鹿小鳴的車,他開得穩當。坐在副駕駛位,對方低低的呼吸聲清晰可見,她只要一轉頭,就可以看見微微蹙起的眉。
“小鳴哥哥,現在去急診的話,我們應該找哪位醫生?”
鹿小鳴沉吟幾秒,打開手機通訊錄。田意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一吟,你還在醫院嗎?我這兒有個朋友手腕受傷了,你幫忙看下”,看來這個叫江一吟的,是位骨科醫生。
“今晚?不在,追妻呢。女朋友啊?!”,電話里的尾調拖得長長的,田意瞟了鹿小鳴一眼,嘴角不受控地往上扯。
“別廢話,那你給推薦個信得過的?!?p> “那你找費澄吧,他是我們科老教授們的大寶貝,他應該還沒走,我馬上給他去個電話,請他幫忙看下?!?p> 六院以骨科聞名,從鹿家出發,20分鐘后,已到達門診大廳,即使市中心堵車嚴重。夜晚的門診大廳是半昏暗的,稀稀落落亮著,剛撒過的消毒水味道。鹿小鳴不知從哪兒找來一輛輪椅,推著大跨步往里走。一路都是靜悄悄,意外在6樓的盡頭處,傳來清晰的對話聲。
“媽媽,爸爸”,是軟軟的、略含混的童聲。
“哈哈,我們可樂困了對嗎?爸爸馬上就結束了,結束了,我們馬上回家”,清晰、含笑的女聲。
鹿小鳴覺得聲音很熟悉。他停在7診室門口,手臂抬起欲扣,眼睛卻停在門口那對母女身上。田意不解地循向他的視線,門口確實是一對年輕的母女,媽媽約30歲的模樣,垂著低馬尾,身側一只鼓鼓囊囊的雙肩包,另一側的小孩子奶呼呼、團子狀,睡眼迷瞪。
這個點只有急診、住院燈火通明。
“你好,你們得去急診哦,門診已經結束了”,對方也抬起頭看著這對訪客,視線落在輪椅上,開口道。
“我們已經約好了的”,田意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更脆。
“請問約了哪位醫生?”
“費澄醫生”,田意繼續回答。
“爸爸”,奶團子應到。
“啊,是的,也是找爸爸的”,女子回應著孩子,聽得出來的笑意盈盈狀。
“原呦,你動作真夠快的”,田意覺得鹿小鳴的聲音有點怪。
女子抬眉,視線從輪椅轉到發聲的男子,臉上的笑意還沒完全散去,眼睛睜得更大了些,上唇微張。看清了說話者的臉孔,驚愕的臉上,轉過一層惱怒。
“你認錯人了”,女子回應到。
“媽媽”,小孩子總能敏感捕捉到媽媽的情緒變化,蹭了蹭女子的手臂。
爸爸常說“我們意意是聰明極了”,每當這時田意總是得意的。是的,難以判斷的時候,她的本能幫她做出最正確的決定。比如現在,
“小鳴哥哥,我想喝牛奶,幫我去買一瓶嘛~我的口味你最清楚了~”,尾音粘粘的。
“媽媽,neinei,寶寶啊嗚啊嗚”,童聲搖搖晃晃地插進來。
女子馬上應和到:“我們寶寶要喝奶啊,等爸爸結束后,我們回去喝?!?p> 鹿小鳴的眉頭皺得更緊,旋即又想到什么似的:“原呦,你還是這么冒冒失失。孩子的奶都沒帶。”
田意第一次看到這么健談的鹿小鳴,下意識在輪椅中挪了挪身體,頭蹭向他:“小鳴哥哥,你幫我去買奶嘛~我來等醫生就好~”
10分鐘后,鹿小鳴帶回來2罐鮮奶,一罐遞給女子:“是原味的鮮奶,給孩子。”
“不用了,她還小,還在吃奶粉。”女子并不接。
“原呦?!”,田意聽出來有點壓聲的味道,馬上接進去:“小鳴哥哥喂我,手疼?!?p> 到家已經近半夜,田意覺得費澄醫生非常好:手輕,話精,動作利落。田父田母一直在客廳等著,整體上,對鹿小鳴的應對是滿意的。尤其,在問診結束后,鹿小鳴就抽空將結果及注意事項微信說明。
雖然再三說明治療過程并不疼,骨裂恢復也會比較快,二老還是心疼得不行。鑒于行動不便,田母更是堅持幫她洗澡。
媽媽的掌心一下一下順著田意的頭發:“我們的口袋公主,早點睡覺,今天一定疼壞了?!笨诖魇菑男〉年欠Q,因為田父常說恨不得把女兒裝在口袋里,走哪兒呵護到哪兒。
田意打量著鏡中臉,浴室中蒸騰的霧氣似乎留了一層在自己的臉上,雙頰浮著一層細細的粉色,淺色的瞳隱在濕漉漉的睫毛下,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挪動左手,撫向右后背。鹿小鳴是個君子,她心想。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時,手臂框住她,手掌卻向外避。田意忍不住靠在他的懷里,整個鼻腔充滿了好聞的氣味,她像在森林里,昏頭昏腦。
“沒有人可以走出這樣一雙眼睛,我們的口袋公主”,媽媽總這樣說,每當這時,爸爸總在媽媽一旁含笑看著他們母女。
“是的,沒有人可以走出的,小鳴哥哥你也是”,田意巧巧地伸出食指,點了點鏡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