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畢,我心生惱火,埋頭磨墨的動作并未停下,是為佯裝淡然。
是懂了,夙逸方才那個神情,是他覺得耶律貞注定要負夕兒,我又是感慨,夙逸性子直,也是善于行者,如此待我‘兄妹’,我卻只將他當棋子利用。
生出的愧疚,倒是將剛燃起的怒意熄滅,心塞得很。
我不做聲,夕兒在一旁與耶律貞撒嬌,埋怨耶律貞整日不在苑中,又道我這個做哥哥的太死板,不能陪她玩耍,又說殿中的‘泥鰍’如何討人喜歡,圓乎乎的身體冬日抱在身上暖烘烘的。
“小七,可以了,貞哥剛進屋,你讓他先暖和暖和。”夙逸見我不出聲,他只好自己出言打斷了夕兒的喋喋不休。
我停下動作,抬頭笑著道:“逸哥哥,你讓夕兒說吧,這幾日在殿里吵著鬧著讓我向父皇討個特例,不說完怎么能痛快。”
夙逸忍下了,只看我一眼,不再說什么,可那眼神分明是不解得很,我不怒反笑問道:“貞哥哥,你方才去錦姐姐那拿的茶可有多?母妃今日犯了干咳,錦姐姐的茶可神了,飲幾日茶水便全好了。”
一語道出他的行蹤后,夙逸也忍不下了,沉聲到:“我去外面透透氣,至暖爐入了堂,總覺堵著氣,君弟,你陪我一道走走。”
我也不思量,一抹笑意爬上嘴角,利索地應道:“我也正好覺著有些喘,我們走吧。”
耶律貞也不是迷糊之人,直直地看著我,意圖要將我看穿似的,興許是怎么也想不到今早會被我撞見吧,再者就是我一度打破他的平靜,但夕兒那兒,他這般心思,我又如何給親妹妹一個交代?日后便曉得了。
“茶是有的,下早課后我給你一些......今日是早課路上遇著的李美人,索性就.......”耶律貞的聲音在我出了屋后,逐漸變小,直至消散不見。
小寒,這日的積雪被宮人掃到了墻角,但依舊會有濕漉漉的涼意從腳底灌上腦門,有積雪時又是不一樣的感覺,那時的地面是軟軟的,每走一步,都有雪被踩踏的聲音,聽了這幾年,總覺耳畔輕盈,是踏實的聲音,起碼是走過每一步的痕跡。可如今,腳下是硬邦邦的,雖不濕鞋,但也覺得無情了幾分,回頭連腳印都見不著一個,來時路,清冷得很,心里卻也樂意從學堂出來,就是沒了踏實的感覺。
“君弟,這些時日崢哥一直在與我說你的事。”夙逸眉頭微皺,像似在思量著要不要接著說下去。
我埋頭盯著靴子的雙眸一頓,夙崢,是淺哥未歸,太子之位坐得太清閑了,竟有閑暇提點夙逸,只母后那邊說幾句倒是能想到,夙崢那頭確是沒想到的。
我抬頭,將目光投射到夙逸那副左右為難,不知如何啟齒的神情上,嘴角泛起笑意,將他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可是讓你小心我,省得被我當棋子給擺上了棋局?”
夙逸睜大眼,霎時又回歸平靜,與我實說道:“方才在出學堂前,你那句話是為了挑撥我與貞哥的,是否?”
終究是聰明人,還是說我的伎倆沒到火候。
他的眼神與耶律貞和裴少安的眼神不一樣,夙逸的眼神中帶著希望,他是希望我不要變成他想的那樣,如此,我更不想騙他,那道眼神像和煦的微光投射進心頭,但又剎那間冷卻了下去,微光還是和煦的,涼的是自己骨子里的無可奈何。
我又將頭埋了下去,總覺著要哭似的,不要被察覺到低落便好,低著嗓子說:“逸哥哥,你將手給我。”
夙逸沒多想,跟著我停下腳步,將手從袖中探了出來,伸到我面前。
我的小手抬起,將冰涼的雙手放到他稍大一些的手掌上,掌心傳遞過來的溫暖像極了那道微光,逐漸驅逐了手掌的冰涼,我抬起頭又看著他不自在的神情,從失落中扯出一縷笑靨,說道:“淺哥的手掌也是如此,暖烘烘的,淺哥走后就沒人會在無人之處悄悄幫我暖手心了,嬤嬤說我是殿下,與宮人不可那般親昵,明明夕兒就可以。”
夙逸不說話,臉頰泛上紅潤之色,我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又道:“我只曉得,若淺哥在,定會像逸哥哥你這般保護我們,只是,淺哥是淺哥,逸哥哥是逸哥哥,君弟不該那么急著讓逸哥哥幫君弟出氣,也不該讓夕兒之事擾了逸哥哥的思緒。”
“君弟,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著其中有些怪異之處。”夙逸收回手掌,紅著臉解釋道。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問道:“可是覺著我利用了你?”
夙逸聞言后沒了聲響,是承認了。
手掌離了夙逸的掌心又開始冰冷起來,我搓搓小手,嘆口氣道:“逸哥哥,你今早為夕兒憤憤不平,可是真心?”
夙逸馬上應道:“是。”
我又問:“你是關心我與夕兒的,那我又何故利用你?逸哥哥若被幾個哥哥們欺負了,君弟自然也會出手相助,若那般,就是逸哥哥你利用了君弟?”
“不是的!”夙逸急了,上前走了幾步,慌了神,被冤枉了一般,著急澄清。
我的笑意在臉上散了去,眼眸盯著他認真地問道:“那這與否,你曉得了?”
夙逸微微低下頭,躲開我的雙眸,也不應話。他是信了一半,心里還有事兒沒說完,我只好又問:“大皇兄又與你說了什么?”
他看了墻角的積雪好一會兒才道:“是母后,她說以你的秉性,日后不會助崢哥,方才你句句淺哥長淺哥短,若三哥歸來有心要這皇位,崢哥太子之位是要不保的。”
皺起眉頭的夙逸顯得老氣,但眼神中的矛盾不解是生于他的心,這惆悵也生于我,若我不與淺哥那般親近,夙逸興許便不會害怕日后反目成仇,經他那么一提,母后心里有這念想,淺哥回宮之事怕是她攪得渾水,她怕夙崢失去太子之位,是母妃久居冷宮后,讓她更沉迷安逸了嗎,以至于不想讓自己兒子的地位受到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