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睡得多,這夜里我便睡不著了,我裹了件外袍走偏殿,見耶律久的屋里還亮著燈,就走上前敲了敲門。
“世子,是我。”我說道。
耶律久打開房門,反常地黑著一張臉問道:“先生有什么事嗎?”
我搖搖頭,如實道:“難得見世子這么晚了還未熄燈,好奇問問?!?p> 耶律久那張臉就那么繃著,硬生生吐出幾個字來:“承蒙先生關心?!?p> 喬一時不時往我這瞧上一瞧,眨巴著眼想示意我一些事兒,我犯難地問道:“世子今日被王爺責罵了?”
耶律久不說話。
“喬一惹你生氣了?”
喬一那頭也黑下了臉。
“我今日惹世子生氣了?”
耶律久有了反應,神色軟了下來。
我思索許久也想不起今日如何把這祖宗給得罪了,只好先認錯道:“世子,對不起。”
耶律久依舊不做聲,一雙清澈的眼眸期待地看著我。
我朝喬一看去,只見他在空中比劃了半天我也沒看出什么來,最后只得放棄了,直接問到:“世子,您直說吧?!?p> 喬一聞言,那比劃的雙手僵在半空,而后氣沖沖地走了過來,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個沒良心的,虧我們世子今早去跟王爺討了官職,眼巴巴地在茶樓里等你一天,等到夜里花樓都沒去?!?p> 我心一緊,問到:“王爺許了你什么官職?!?p> 耶律久臉色依舊沒緩過來,干巴巴地說出五個字來:“兵部侍郎中。”
“耶律久,你是不是嫌命太長了?我今日憑著一張王府的引薦書他裴少安就拉著我去校場讓我跟一壯漢打一架,你半點武藝沒有你該如何自保?”我早該料到,這虎毒還不食子呢,這耶律厲連牲畜都不如!
喬一第一次見我發那么大火,也沒了剛才的氣焰,回到了屋里不再摻和這事兒。
耶律久也識相地軟了下來,委屈道:“我以為你就會開心?!?p> 我冷笑幾聲,轉身就往偏房走去,耶律久緊跟其后,不敢出聲。
走到門口,我道:“我要睡了,世子回去吧?!?p> 耶律久先我一步走進屋子賴到了床榻上,認真地說:“小書生,我能自保的。”
我沒好氣地走進屋關上房門,也認真地問:“世子,你如何自保?”
耶律久聞言就露出自己白皙的手臂,信誓旦旦地說道:“你看,我的胳膊比你粗。”
是個男人胳膊都比我粗。
我白了他一眼,坐到他身旁,商量著道:“世子,兵部都是一群滿身汗臭味的老大爺們,你這細皮嫩肉的受不了,要不你去戶部吧,聽聞戶部的傅大人待手下官員可好了?!?p> 耶律久的手死死抓著床沿的紅木欄桿,搖了搖頭。
“世子,裴家是幫太子做事的,你明白嗎?”我跟他說起了里邊的利害關系,“現在王爺在朝堂上為了你在爭奪權勢,你一旦活在了裴家的眼皮子底下,萬一出點什么事兒,王爺的心血都將付之東流,明白嗎?”
說道最后,耶律久神情暗淡,還是搖著腦袋,正當我再次開口試圖解釋的時候,他淡淡地說道:“阿爹一直想把我送到裴家那只老虎的嘴里,他想讓我做皇帝,我不肯?,F在的阿爹,已經放棄我了,若是像你說的是為了我,他不會同意我進兵部,因為兵部有了你,我大可去戶部拓展自己的權勢。”
我心一沉,難受的緊,像有一只手狠狠地拉扯著我的心,是窒息。
原來,眼前的少年什么都懂。
“我只有你和喬一了?!彼t著眼圈在黑暗中看著我,話語中有了平日里察覺不出的苦楚。
我嘆口氣,替他脫了靴子,把腿放到床榻上,蓋好綿被。
坐到床尾那么靠著,看著他說道:“今夜我替喬一守夜,睡吧。”
耶律久仍是睜著大眼看著我。
“明日帶你一起上朝,然后去兵部報道。”我別過臉服了軟。
這話說完,耶律久才閉上眼睛睡去。
這個少年很像我,我們都不愿成王,但總有人逼著我們往前走。
“耶律久,等到凰都的事都結束了,我帶你一起浪跡天涯好不好?”我喃喃自語。
夜太長,最后我還是蜷縮在角落,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喬一抱著一套官府推門進來,正要開口說些什么,就被床上的場景嚇著了。
此時我的長發散在枕上,耶律久的睡相實在霸道,腦袋壓著我的長發,大半個身子壓著我,放在我腰間的手時不時捏那么幾下,這個姿勢他已持續了半個時辰。
我一記冷眼看過去,說道:“快叫醒你家世子,我腿麻了,動不了。”
本想趁著耶律久熟睡換衣服,誰承想,把喬一都等到了我這還沒掙脫開。
喬一雖是一副不信任我的模樣,但也聽話地叫醒了耶律久,我抽身出來說道:“我去里邊換衣,你讓世子快些收拾好,第一天上朝晚了丟的可是王爺的面?!?p> 耶律久聽到‘上朝’二字瞬間清醒了一些,催促著喬一給自己梳洗冠發。
只一會兒功夫,耶律久就站在院門口催促著我快些出去,我將紫竹簪固定好,瞧了瞧鏡子覺得穩妥后,就出了房門,應了一聲:“世子,我來了。”
以防萬一,我帶著耶律久去兵部大院跟于虎打了聲招呼,將文書一遞交才往宮里趕去。
我與耶律久到殿中時已有些晚,好在還沒開朝,身邊的大臣們議論開了,有幾個膽大的上前來寒暄幾句打探耶律久官居何職,當耶律久說出‘兵部侍郎中’的時候,那幾個心思細的老狐貍在心里就掂量著攝政王的下一步動向和太子貞一派會做的舉措。
我湊到裴少安身旁,小聲地問道:“少將軍,你不會生氣吧?”
裴少安拉長著臉,說道:“玉大人都將世子帶上朝堂了,我生氣有用嗎?”
我細細一想,說道:“也對,攝政王的親兒子也沒人敢攆,果然是下官多慮了?!?p> “玉樓,你說話氣人的本事很像我一個學生。”裴少安瞇眼看著我,這是他發脾氣的前兆。
我嬉笑道:“少將軍的學生本事挺大,少將軍有福氣啊?!?p> 許久沒有這么逗他了,甚是懷念吶。
裴少安別過臉,不再搭理我。
我又道:“少將軍,別生氣嘛。下官也是為了跟您套套近乎,日后好帶著世子在您手下好好活著?!?p> 裴少安冷哼一聲轉過臉看著我,冷聲道:“玉大人,你是想活著的態度嗎?”
“少將軍,你這人還是這么不禁逗。”我笑著說道,別有深意地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耶律久。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殿外,身著一襲紫袍,發絲盡數盤起,用雙龍戲珠圖騰的金簪固定在發冠,遠遠看去這神情姿態變得成熟,眉眼亦是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