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聊地蹲坐在門口發呆,若不是套著這狐裘,路過的人都得給我丟銅幣。
“玉大人?”頭頂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
我站起身,看清了來人,是傅長卿。
傅長卿的輪廓與其妹明珠的輪廓相似,之前在朝堂之上沒仔細看,現在站這么近仔細一看,也是個好看的男人。
傅長卿笑著道:“玉大人,我好看還是太子好看。”
這人在取笑我。
我聞言,瞇眼一笑,驕傲地說道:“夙六最好看。”
說完,我抬腿就往里走,傅長卿端著一張笑臉跟在我身后,像極了我是主他是客。
走過一道長廊,面對那四個院子我開始犯難,便問道:“傅老太君住哪里?”
傅長卿從袖中取出一把折扇,‘啪’地一聲打開,裝模作樣地扇了幾下,說道:“我還以為玉大人會探清后才來,看來玉大人的事緊急得很。”
我點頭,說道:“關乎凰都戰局。”
傅長卿聞言神色也嚴肅了起來,收起折扇,走到前頭引路道:“玉大人請。”
我謝道:“多謝。”
傅府里有間祠堂,傅老太君每日飯前都會在這靜坐半個時辰,傅長卿領著我走到祠堂外,他放慢腳步,輕輕地走上石階,恭敬地說道:“奶奶,玉大人求見。”
“進來吧。”傅老太君的聲音響起。
傅長卿推開門,示意我進去,我剛入門,又聽傅老太君說道:“長卿,你也留下。”
祠堂擺設簡陋,簡單地擺放著一些祭拜的用品,桌臺上的靈牌上寫著‘迦娜氏’三個字。
我和傅長卿跪在傅老太君身后,靜靜地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傅老太君淡淡地說道:“長卿,你兒時不是常問奶奶,這牌位上的迦娜氏是誰嗎?”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憂傷。
“玉大人,你告訴他吧。”
我看著傅老太君單薄的背影,只覺得自己實在殘忍。
雖然心疼這個老太太,但還是說道:“迦娜氏,世代生活在佛林,擅水性,耶律氏…耶律氏欲收編其麾下,迦娜氏誓死不從,遂慘遭耶律氏……毒手。”
“玉大人,老身不甘心啊。”傅老太君簡單的幾個字竟像一把匕首似地戳進了我的胸膛,她小聲地啜泣著,像是這輩子第一次哭,也是最痛苦的一次。
我低下頭,也紅了眼圈。
傅老太君的哭泣聲仍在我耳邊響起,我偷偷抹了把眼淚,說道:“夙君愿付出任何代價,換耶律氏一世太平。”
滅族之仇,是平息不了的。
我還是高估了自己。
傅長卿聞言愣住了,他盯著我看了許久,終是沒看出什么。
傅老太君平靜了一些,嘆口氣問道:“那好,老身只問你一句,你今日以自己為代價換了耶律氏一世太平,那下一世該如何。”
“這一世有我愛的人,但我不會與他廝守終生,生兒育女,所以,夙君只求耶律氏這一世的太平。”說出這話的時候,我還是心亂如麻,心里難受得緊。
傅長卿又偷偷地看了我一眼,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那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
靈牌前的香燒盡了,傅老太君也吃力地站起身,見此我和傅長卿站起身來上前扶了一把,老太太倔強,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攙扶,她緩緩地走到靈牌前,伸手在靈牌后摸索了片刻,拿出一個本冊子和一個玉牌。
傅老太君走到我跟前,把這兩樣東西遞交給我,面上難掩痛楚,只見她又從袖中取出一個丸子遞給我,冰冷地說道:“這就是老身要你付出的代價,吞下這個,七日后就會暴斃,你想清楚。”
我接過丸子就往嘴里塞,咽下后張著嘴給老太太瞧了瞧,認真地說道:“您看,咽下去了。”
傅老太君看著我笑了笑,下逐客令道:“東西都拿到了,還不走?”
我把冊子和玉牌寶貝似得揣進里衣的暗袋里,笑著謝道:“謝老太君!”
說完我就滿心歡喜地走出了祠堂。
走在出府的長廊里,想著如何把東西給裴家。
這時傅長卿追了上來,問道:“你就是夙六?”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應道:“是啊,正是最好看的夙六。”
他擔心地說道:“你剛才吃了奶奶的毒丸子,這七日你如何安排。”
我的腳步加快了一些,說道:“自然是把東西交給少將軍,然后離開凰都,走得越遠越好啊。”
“你不同太子說一聲?”他拽住我的胳膊,“你既然肯為太子服毒,又為何不敢與他并肩?”
并肩?
談何容易。
我停下腳步,開誠布公地說道:“你覺得我把服毒這事兒告訴他,然后我死了,他找你奶奶尋仇又與那四十萬兵馬為敵,我到時候躺棺材里都替他累得慌。”
“再者,與他并肩又豈是容易的事,你傅長卿是個聰明人,想想我夙六那么驕傲的一個人,你就可以知道這不是敢不敢,而是肯不肯。”
說到這,我突然笑道:“你奶奶的糖豆味道還不錯,我希望你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這兩物件的出處,我自會同他們解釋。”
說完,我抬腿就走,出了傅府直奔宮門口。
這是離開的好機會。
我趁著天色還亮著,我在裁縫鋪里買了兩套女裝,一套換在身上,一套裝進包袱里給蘇榕留著。
此時我已撕了面皮,手牽兩匹馬,走在去接蘇榕的路上。
在我靠近宮門的時候,門口停了輛裴家的馬車,蘇榕正穿著宮女的衣裳站在一旁不敢動彈。
我走了過去,蘇榕見著我就往我身邊湊,我好奇地往里頭看了看,車夫見我鬼鬼祟祟,大聲道:“干什么的?裴將軍的馬車都敢看。”
蘇榕哭著說道:“殿下,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我把人往懷里摟了摟,笑著哄道:“我們阿榕那么好看,怎么會有人不要你呢,說今日來接就今日來接。”
我牽過馬,有意地朝馬車那靠了靠,對蘇榕說道:“快上馬,我們去別處玩。”
蘇榕牽過馬,縱身一躍就上了馬背。
我則慢悠悠地爬上馬,在上馬的瞬間,把裝有冊子和玉牌的小包裹塞進了馬車里。
見車夫沒察覺,就放心地勒緊韁繩,胯下一緊,毫無顧忌地朝城門口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