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里我和蘇榕策馬跑了兩天兩夜,而后才到一處城中雇了輛馬車,一路顛簸到了白州。
白州雖然也是凰都的地界,但此處位于凰都的邊境,不易被人追查到。
我和蘇榕剛到白州就找了處宅子住下,幾日過后也不見城中異樣,便大膽起來,過起了整日泡茶樓的日子。
“殿下,你為何不問我那日選妃的事情。”蘇榕問道。
我透過窗戶看著一樓的說書先生,淡淡地說道:“知道又如何,我與耶律貞不可能在一起。”
蘇榕的手握著瓷盞,說道:“太子那天誰都沒選。”
預料之內。
我抿了口茶,苦笑著對蘇榕說道:“阿榕,我這輩子只能是男子,我一輩子都脫不掉夙君這層皮,這樣的夙六,愛不了任何人。”
這話說完,我已無心再聽說書先生說的是什么。
我站起身,走出了茶樓,看著周圍的一切,好像做夢。
‘當初就該讓蘇梅開個茶樓’
‘夙君,你可曾喜歡過我’
‘那我等你三年’
他曾經說過的話在我腦海里出現,想到最后他的那句‘等你三年’,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夙君,你真是個大騙子。
蘇榕好奇地問道:“殿下,你笑什么?”
我指了指自己,說道:“我啊,笑自己是個人大騙子。”
那日之后,蘇榕再也沒有跟我提起過耶律貞。
到白州已有半月,茶館掌柜每回見到我都樂呵呵地招呼著,有意無意地介紹起自己的兒子。
掌柜的兒子名叫張鶴,現年二十三,說是以考取功名為志,遂不肯接管茶樓以及娶妻生子,聽張掌柜的意思是想替我說親。
這日我留了張鶴在廂房里品茶,一來是為了應付張掌柜,二來是覺得張鶴這人機靈能干,若入耶律貞麾下是再好不過。
“張大哥,這茶是今日剛炒的吧?”剛才張鶴讓伙計送來一壺新茶,我剛提壺倒入青瓷盞中,一股清香就在廂房里彌漫開來。
張鶴笑道:“看來玉姑娘是個懂茶之人,這是方才茶園剛送來的一批貨。”
我拿起青瓷盞遞到鼻尖嗅了嗅,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這股茶香好像有些變味,我蹙眉看著他問道:“張大哥,這茶怎么有兩種氣味,遠聞像是清心賦雅的書香門第小姐,這靠近一聞,卻成了青樓里的那些胭脂俗粉,氣味怪得很。”
語畢,只見張鶴提了一壺桌上的清水,倒入一旁的杯中少許,又提起那壺茶倒入杯中,茶與水混在一起,看樣子有七分滿。
他把茶杯遞給我,說道:“玉姑娘再聞聞?”
我接過青瓷盞,放到鼻尖又是一嗅,這股味道又是不一樣,這才恍然大悟,詫異地看著張鶴,敬佩地說道:“原來如此,一種茶葉分炒的時間長短區分開來,泡的時候若比例得當,就可配著清水調出三種味道,張大哥果然厲害,竟能想出這么個法子來。”
我滿心歡喜地抿了一口,頃刻間感覺口齒縫隙都溢滿了清香,久久不散。
張鶴看著我心滿意足的樣子也淡淡地笑了笑,視線移到了一樓正中位置,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了說書人易先生的臉,我隨口問道:“易老來茶館多少年了?我發現樓下那些客人都挺捧他的場。”
張鶴若有所思地回答說:“六年了,那時候我還未滿二九,易先生是個秀才,當年也是懷才不遇,失了入朝為官的機會。”
我順著他的話往下問道:“聽張叔說,你也想考取功名,易老為的是入朝為官,你呢?”
他收回視線看著我,眼神中帶著迷茫,苦笑著搖頭說道:“已經不記得了,小時候只知道當大官能賺很多錢,但現在我爹開了茶館,錢是有了,當初想考取功名的緣由也變得毫無意義了。”
盛世太平是挺埋沒人才的。
我看著杯中的茶水,不再說什么。
“玉姑娘,我不曾聽你說起你的爹娘。”張鶴看著我好奇地問道。
我抬頭看了看他,笑問道:“我說我是夙都那整日吃喝玩樂的夙六,你信嗎?”
張鶴‘噗嗤’一笑,一把扇子敲打過來,說道:“玉姑娘這書是聽多了,只知道夙六男生女相,卻不知這人也好男色。”
我躲閃了一下,繼續道:“先生有說過夙六好男色的,而且只好那些長得好看的男色。”
語畢,我細細一想,這先生說的也確實沒錯,他耶律貞好看歸好看,但還是屬‘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男子。
我想起那日在世子偏房內發生的事,那一刻確實想發生肌膚之親,畢竟我也不是什么柳下惠坐懷不亂者。
張鶴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搖了搖頭嘆氣道:“搞不懂你們女子,怎的都喜歡夙六那種光有皮囊的男子。”
我撇了撇嘴反駁道:“也許還喜歡那皇子妃的位置呢,就準男子金榜題名,卻不許女子攀高枝,好沒道理。”
張鶴被氣笑了,神色逐漸認真起來,說道:“像玉姑娘這么坦蕩的女子,自然是不會貪圖那些身外之物的。”
這時,只聽易先生在一樓說道:“當今太子半個月前選妃之日,凰都各地大族氏家的千金可謂是齊聚一堂,你們猜怎么著,這太子是一個都沒選,氣得裴老將軍吐出鮮血來,想來這當今太子最是敬重這裴老將軍的,氣吐了血是該從了老人家才是,可這太子那日可真是倔得很,視若無睹,甩袖就走,此事之后裴家人也就再無想法,隨了他貞太子......”
這段聽下來,心里雖然感到慶幸,但也覺著對不住耶律貞。
慶幸的是他耶律貞身邊沒有女人,對不住的是我又騙了他。
“其實太子貞也不錯,不一定就非夙六不可。”我喃喃道。
張鶴聞言又勸說道:“太子貞這心尖上的人可是那夙都夙六啊,你怎么盡逮著好男色的男子不放。”
我回過神,惋惜道:“那可是深宮,我是尋常人家的女兒,配不上的。”
這話說完,我自己倒是清醒了一些,但又是不甘心的。
“我乏了,先回去了。”
我站起身,道了別,現下我實在是沒了品茗的閑情雅致,留下張鶴一人坐在那兒滿心疑惑地目送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