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貞是個明白人,我這話中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
他沒有再說什么,只將手上的勁加重了一些,看著我的神情變得逐漸凝重起來,他是不甘心。
見他這般糾結,我心里也有了答案,只淺淺一笑,掩去眼底的失望,說道:“過幾日淺哥會來接我回去,耶律貞,我們的時間不多了?!?p> 耶律貞聞言隨即眉頭一蹙,陰郁地看著我,沉聲道:“你在來凰都的路上,就已經在盤算離開的事了。”
我曉得他這是生氣了,但想起父皇與梅母妃的結局,還有母后和母妃,我心里是后怕的。
“耶律貞,你說過,既為‘君主’,是為蒼生?!蔽覡科鹱旖牵Φ们屣L云淡,“而我夙六活到今日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可以永遠地離開這朝堂與深宮,日后就算死,我也不想被葬在那皇陵,你明白嗎?”
語畢,他的神色黯淡了一些,松開手放開了我,我反手拉著他正要收回的手,安慰道:“阿貞,我遲早是要回去的,夙六這身皮遲早要想辦法脫掉的。”
他依舊沉默,陰沉地看了我一眼,緊接著又毫不猶豫地甩開我的手,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殿門,將殿門一關,連一個腳步聲都不給我留下。
‘把我的心捂熱后再一聲不吭地消失,好玩嗎’
我呆坐在床榻上,細細思量著這句話,事實確實如此。
想畢,我取了發帶隨便將頭發一系,套了件外袍,下床就追了出去,正值深秋,雖是酉時,但天已盡數黑了下來,夜色似乎有意將我的心上人藏起來了,穿過兩道宮門仍未找到耶律貞,連背影都沒見一個。
最后我停下腳步,盯著宮墻里光禿禿的銀杏樹梢發呆,這種窒息感是微妙的,與‘雙生’發作時的疼痛不一樣,這輩子是不是就只能這樣了……
“夙君,夙淺今日來信說還有兩日就到凰都了,陛下沒讓我告訴你?!笔桥嵘侔驳穆曇?,他毫不掩飾地把氣息暴露出來,跟了我一路。
我收回視線,轉過身面對著他,盈盈一笑,說道:“多謝少將軍坦誠相告。”
裴少安沉沉地嘆了口氣,又道:“聽聞昨夜你跟陛下在東宮過的夜?!?p> 我眼眸一沉,這話出口我就曉得他想說什么,我冷笑道:“少將軍放心,夙君是個明白人,若是懷了耶律氏的子嗣,定不會讓其降生于世?!?p> 裴少安對我今夜的順從有些不習慣,他問:“夙君,貞兒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你竟能做到如此坦蕩決絕,這般踐踏他,你可有良心?”
我反笑道:“少將軍謬贊,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心不在宮里,所以,你覺得耶律貞與我會有好結果嗎?”
他聽了這話,心里多半也是有了答案,也釋然了,笑道:“你能這么想,是最好的。”
裴少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轉身往回頭,我又道:“先生,我的時間不多了?!?p> 裴少安沒有回頭,只淡淡道:“還有兩日就要走了,時間是不多了?!?p> 先生,我真的時間不多了。
這天夜里,我回到東宮已是亥時,剛準備睡下就聽書房傳出了些動靜,我有些欣喜,推開書房的門一看,是李元培。
我沒忍住好奇心,問了句:“你們家陛下呢?”
李元培懷里抱了一摞卷宗,應道:“陛下在御書房,今夜不回東宮了?!?p> 我心一沉,面上卻是笑著道:“告訴陛下,我曉得了。”
這夜睡得并不安穩,夢里又出現了母妃,如兒時的夢境一樣,她瘋了。
翌日,李元培又來送早膳,我又問了耶律貞的行蹤,他還是那個回答。
午時,還是如此。
我在殿中憋到酉時,也沒了耐心,就溜到墻角縱身一躍跳上了樹,翻出宮墻。
臨走前李元培問我去哪兒。
我道,花樓,今夜不回東宮了。
出宮后我就往王府走去,喝酒也好,喝茶也好,在凰都城里還是耶律久最深得我心,我溜進院子后見屋子里燈還亮著,于是輕輕推開門往里面瞧了瞧,喬一不在,我再打開一些,往床榻那頭看去,那也沒人。
我索性推開門走了進去,這時,我的右手邊不遠處傳來了耶律久帶著困倦的聲音:“貞哥舍得放你出來了?”
我循聲看去,那人只穿了件里衣坐在那兒,一只手拿著本藍冊子搭在桌案上,看我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倦意,并不感到意外。
我又看了眼離他不遠處的窗戶敞開著,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就像當時初遇時的心情很像,我轉過身,走上前幾步后關上窗戶,脫下外袍搭在他肩上,抱怨道:“喬一也真是的,任由主子開著窗戶在這挨凍?!?p> 耶律久拿著藍冊子的手一僵,神色沮喪,淡淡道:“喬一三個月前死了?!?p> 聞言,我愣住了,心里有些難受,我問:“是誰干的?”
“知姐。”他眼眸逐漸黯淡,曾經最喜歡的姐姐殺了待自己最好的喬一。
我眉頭一蹙,又問:“你可調查過此事?”
耶律久搖頭,苦笑道:“尋到喬一時只知道他手腕處多了條紅血絲,是被一劍封喉的?!?p> 手腕處的紅血絲……
我明白了,蘇知琢磨出了引蠱之法,她是在用喬一的死換自己的活。
想畢,我站起身,也不理耶律久的勸阻,執意推開門出了院子,跳上屋頂朝蘇知的院子尋去。
我蹲在屋頂上揭開一片青瓦,往下看去。
屋里一片漆黑,閉上眼凝神靜氣后也感覺不到一絲氣息,正當我要離開回耶律久那時,屋里傳出了聲音。
“既然來了,何必又急著走?”語畢,一記飛鏢從我身前的洞中飛出,我身子往后一傾給躲了過去,而后我握緊袖中的匕首飛到屋頂至高處,屏住呼吸,等待著來人的第二波偷襲。
這氣息……實在捕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