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軍府門前。
氣派恢弘的朱漆大門洞開,兩旁是荷槍實彈、神情肅穆的衛兵。
門前車水馬龍,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華轎車,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手持請柬,在管家的引導下魚貫而入。
空氣中彌漫著名貴香水、雪茄和權力交織的浮華氣息。
周時予的車穩穩停下,立刻吸引了無數道目光。
不僅僅是因為這輛車本身,更因為從車上下來的人。
率先下車的是周時予。
一身筆挺的玄色軍裝,肩章閃耀,身姿如松柏般挺拔冷峻。
他無視了周圍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繞到另一側,親自為穆南嘉拉開車門,并再次向她伸出了手。
穆南嘉搭著他的手,儀態萬方地下了車。
穆南嘉搭著周時予的手,儀態萬方地下了車。
她身上那件墨藍色禮服是周時予親自挑選的,銀線繡制的星云在行走間流淌著冷冽的光,像是夜空中被風吹散的星河。
藍寶石點綴的腰封勾勒出她纖細的腰線,襯得肌膚如雪,整個人如同從九天之上踏月而來的神女,清冷、華貴、不容褻瀆。
發冠上的月光石折射出柔和清輝,映得她眉眼如畫,卻又帶著幾分疏離的威儀。
這身裝扮,是周時予精心準備的“戲服”。
今晚,她將不再是農村少女穆南嘉,而是少帥周時予豢養的“禍國妖姬”。
而周時予,自然就是那個甘愿為她昏聵的“昏君”。
——這場戲,只有他們二人知曉。
一旁的夏若星也換好了那身粉紫色的流光錦小裙子,像只初入凡塵的小仙童,提著裙擺轉了個圈,仰頭問程隱:
“程哥哥,我好看嗎?”
程隱懶洋洋地倚在車門邊,月白長衫在一眾西裝革履和軍裝中格外扎眼。他聞言低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好看,像只偷穿仙衣的小狐貍。”
夏若星鼓了鼓臉頰,小聲抗議:
“我才不是狐貍!”
程隱笑意更深,牽起她的手:
“走吧,小星星,等下可要抓緊我哦。走丟了,你南嘉姐姐……”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周時予冷峻的側臉,
“……否則那個冷臉哥哥就先把我斬立決的,要是不想看到你程隱哥哥身首異處就抓緊了。”
夏若星聞言一愣,隨即猛然攥緊了他的手指,鄭重其事地點頭:
“沒問題!”
四人甫一踏入督軍府門前,便如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激起一陣壓抑的騷動。
無數道目光如探照燈般聚焦而來——
周時予一身戎裝,冷峻威嚴,卻小心翼翼地護著身旁那位從未露過面的絕色佳人;程隱風流倜儻,手里卻牽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而那小女孩睜著一雙天真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
這詭異的組合,讓迎賓的管家和賓客們一時怔住。
“周少帥身邊那位是……?”
“沒見過啊!好標致的人兒!”
“比江嵐的那幾位平分秋色欸!”
“程總兵怎么也來了?還帶了個孩子?”
“那小姑娘是誰家的?督軍府的宴會,帶個孩子來?”
“嘖,程少行事,何時按過常理出牌?只是……督軍府的宴會上帶個娃娃,這也太……”
竊竊私語如潮水般蔓延,有驚艷,有好奇,有審視,更有……毫不掩飾的敵意。
議論聲尚未落定,府門內忽地傳來一陣嬌笑聲。
鵝黃色洋裝的陳晚檸被一眾名媛簇擁著走出,妝容精致,眉眼含嬌,卻在看清門口的四人時,笑容驟然凝固。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穆南嘉身上——
這個女人是誰?為何站在周時予身側?為何……竟讓她有種莫名的心悸?
更令她嫉恨的是,周時予的姿態。
他向來冷峻疏離,可此刻,他的手臂微微擋在穆南嘉身側,像是無聲的庇護。
而那個小女孩……
陳晚檸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一個不知身份的女人,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也配踏進督軍府?
她勉強扯出一抹笑,款款上前,嗓音甜膩:
“時予哥哥,這位是……?”
周時予連眼神都未偏一寸,只淡淡道:
“穆小姐。”
——疏離至極的三個字,卻讓陳晚檸臉色驟變。
而穆南嘉神色平靜,目光淡淡掃過陳晚檸,無喜無怒,卻讓后者脊背莫名一寒,仿佛被某種至高無上的存在輕飄飄地睨了一眼。
陳晚檸臉上的僵硬只維持了不到一瞬,隨即被訓練有素的完美笑容取代。
她步履輕盈地走下臺階,姿態優雅得體,仿佛剛才那淬毒的眼神從未出現過。
“哦,原來是穆小姐,”
她的聲音清亮悅耳,帶著恰到好處的禮貌,目光在穆南嘉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秒,如同掠過一件精美的擺設,旋即轉向周時予和程隱。
那笑容熱情卻不失分寸,仿佛穆南嘉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附庸,被她直接“忽略”掉才是應有的禮儀。
“不知周少帥和程總兵駕臨寒舍,有失遠迎,莫要怪罪才是。”
她微微屈膝行了個禮,目光在周時予冷峻的面容和程隱玩味的笑容間流轉,唯獨不再看穆南嘉。
程隱仿佛沒注意到她對穆南嘉的刻意冷落,笑得一派風流,還順手捏了捏緊挨著他的夏若星軟乎乎的臉頰,惹得小姑娘不滿地“唔”了一聲,嗔怪地瞪了他兩眼。
他渾不在意地對陳晚檸道:
“怎么會呢,陳小姐。督軍府的帖子,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他低頭看了眼夏若星,語氣帶著點無奈又寵溺的意味,
“家里頭實在沒什么得力的人照看這小祖宗,只能帶在身邊了。希望不會給陳小姐添麻煩。”
陳晚檸的目光終于落在了夏若星身上,那眼神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耐和審視,但面上笑容絲毫未減,甚至更柔和了幾分:
“不會不會,程總兵說哪里話。小姑娘玉雪可愛,看著就讓人喜歡。”
她說著客套話,卻連夏若星的名字都未曾問起,顯然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兩位肯撥冗前來,就已經給了家父天大的面子,這才是寒舍最大的榮幸。”
她的話語滴水不漏,將督軍府的姿態放得很低,卻又在無形中抬高了周時予和程隱的地位,世家小姐的交際手腕展露無遺。
周時予自始至終未發一言,冷冽的目光在陳晚檸臉上掃過,仿佛能穿透她那層精致的面具,看到她心底翻涌的妒意。
他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周遭的空氣都似乎凝滯了幾分。
當陳晚檸的目光再次掠過穆南嘉時,周時予的手臂幾不可查地微微一動,將穆南嘉更嚴密地護在自己身側。
同時,他那雙穿著锃亮軍靴的腳,也看似無意地向夏若星的方向挪了小半步,恰好將小姑娘半個身子擋在了自己高大的身影之后,隔絕了陳晚檸以及更多探究、審視甚至帶著惡意的視線。
夏若星似乎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下意識地往程隱身邊靠了靠,小手把他牽得更緊了。
她仰著小臉,大眼睛里帶著點懵懂的不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程隱敏銳地察覺到了周時予的動作和周遭氣氛的緊繃,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打破了短暫的沉寂:
“陳小姐太客氣了。這小丫頭膽子小,人多的地方就愛亂跑,我得把她拴褲腰帶上才放心。”
他低頭對夏若星眨眨眼,
“對吧,小星星?怕不怕被狐貍叼走啊?”
夏若星立刻搖頭,脆生生地說:“我才不怕!而且我不是小兔子!”
她孩子氣的話沖淡了些許凝重的氛圍,但也讓陳晚檸眼底的冷意更深了一層——
這不知來歷的小丫頭,憑什么能得到周時予如此隱晦的保護?又憑什么能如此自然地融入他們之間?
穆南嘉一直安靜地站在周時予身側,陳晚檸刻意的忽略和周圍或明或暗的目光并未讓她有絲毫局促。
她唇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洞悉一切。
她甚至微微俯身,替夏若星理了理有些歪掉的發帶,動作溫柔自然。
發冠上的月光石在她低頭時折射出清冷的光暈,襯得她側顏愈發圣潔,與陳晚檸刻意營造的熱絡形成了鮮明對比。
陳晚檸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的小坤包皮面里。
她深吸一口氣,維持著完美的笑容,側身讓開道路,聲音依舊熱情洋溢:
“外面風大,各位快請進吧。家父已在廳內恭候多時了。”
她的“請”字咬得清晰,目光卻像無形的刀子,再次從穆南嘉身上刮過,最后在夏若星身上停留了一瞬,才轉向燈火輝煌的督軍府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