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揚起的木屑時,裴鳴月的心終于也隨之感受到片刻的安寧,杉木隨著裴鳴月刻下去的每一到,迎著大漠的陽光,散發出一股悠遠的芳香。
半晌,苦甜里又混進去一股像是薄荷和冰片一樣的涼意,通透了人的七竅。
裴鳴月已經習慣了杉木這樣的饋贈,并沒有借著這機會匆匆的思考,反而是整個人隨之放松下來。
從背后看過去,原本緊繃著的人就這樣一點點融到了周遭的空氣里,隨著輕輕掀起來的木屑,在空中飄上飄下……
村長就在裴鳴月身后不遠的地方站著,目光完完整整的落在眼前人身上,也不知想要從后者的身上看出些什么。
裴鳴月是不攔著村長看的,這技藝裴鳴月不怕人學了去。一是外祖留下的家底豐厚,二是這手藝非一日之功——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她手里那些祖傳下來的工具。
外祖去世的早,當時的裴鳴月甚至都沒有熟練的掌握這些工具該如何憑自己鍛打出來……又或者,如果能有些更先進的工具,裴鳴月對自己的能力還能更篤定幾分。
用的久了,裴鳴月也就知道怎樣順手,當初沒學全的那一切也逐漸被時間補了上來。
“聽說姑娘斫琴師承外祖,這本事已然傳了幾代人。”似乎是覺得周遭太過安靜,村長有些生硬的開口,“如今看,姑娘這手藝怕是已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p> “自是不敢當,外祖斫琴一生,數十年的經驗豈是我短短十幾年就能會的?”
裴鳴月不是為了刻意反駁村長的話,只是時光能夠沉淀出很多事。
曾經的歲月里,裴鳴月夜曾經對于“時光”的價值不以為意,當一件件事在自己身上走過一遍,回憶起難得的親情,催人仙逝的銀發換青絲。
“抱歉戳中姑娘的傷心事了?!贝彘L忽然覺得自己這張嘴有些禍害,該說的時候緘口不言想要試探人心,不該說的時候半分不注意,也虧是眼前的裴鳴月不計較。
“草木尚且有情,何況是人?即便村長不提起外祖,我停下來時也會想起那些往事,不必自責。”
“況且村長這話也不是刻意的?!?p> 這個能力是裴鳴月還沒有成為裴鳴月的時候就擁有的,因為各種的冷眼與欺負,因為需要處處小心謹慎,裴鳴月很早就能感知到一個人言語中的情緒與善惡。
村長不說話了,裴鳴月便又能細細的修整起木胎來。
“嗤……嗤……”
裴鳴月的動作很有節奏,剛才散下去的那股芳香又一次漫了滿屋。
裴鳴月伸出手,對著剛才處理過的位置摸了過去,點了點其中一側,手里的工具又抵上了木胎的琴面。
“這里好了?!编哉Z著,裴鳴月又將手撫向了下一處,側過頭對準了琴面的高度看了看,胸有成竹的有將工具抵上琴面。
“那我便不叨擾姑娘了。”
“嗯?!睕]有半點挽留,哪怕裴鳴月確實聽出了前者話語中那略微的猶豫和不舍。
有些事必須村長自己去做,裴鳴月知道他想停在這里看著一件心意的物件兒一點點成型,也知道如果可能,他也希望在琴做好的時候,能夠親手彈一彈。
可一切不過是“希望”,就像是皇帝希望成仙,就像是百姓希望安定??墒⑺s辱,有時候似乎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