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袍袖下藏著一雙翻飛的手,不大的年紀,在高臺上站得端正。
順著層層疊疊的人影,抬起頭來望著天,才能望見這么一個被捧在中央的人。順著人與人肩踵之間的縫隙,依稀看見高臺上的人來回挪動。
視線的主人并不喜歡這樣的仰望,挪動步子想要離開的一瞬間,只覺得渾身一輕又猛然下墜。
手里不自覺的動了起來,就像是這些動作同樣早被他自己演練過無數遍——就像是高臺上的人原本就是自己。
猛地驚醒,淵唳云只聽到一陣不肯斷絕的呼嘯聲,越來越大,愈來愈響,就在門窗外,像是要把整間屋子撕碎。
是風?還是裴鳴月說的那些非人的存在?淵唳云一雙眼直愣愣的盯著頭頂,半晌也沒有坐起身來。
“呼……”
呼嘯聲里似乎還夾雜著若隱若現的敲門聲,只是這敲門聲每當淵唳云猶豫要不要起身時,又徹底消逝在風聲里。
月影西斜,人聲更寂,淵唳云原本不靈光的腦子更昏昏沉沉起來。
“嘩啦……沙沙沙……呼嗚嗚……”
像是風聲,又像是千萬個嬰兒在一處啼哭,淵唳云覺得自己怕是還沒有醒,在自己的夢魘里始終被裴鳴月講過的故事纏繞著。
又是一陣敲門聲響起,徹底驚醒了淵唳云。
更響的幾聲接連而至,淵唳云知道這次是當真有人造訪。
推開門,敲門人背身站立,黑漆漆的身影在月光下掩藏了太多的故事。
敲門人依舊沒有反應,淵唳云的目光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又收回到門上,沒來由的有些心慌,下意識就想要重新把門關上。
那身影分明像是裴鳴月,可寅夜造訪不是前者的習慣,若是當真有什么不得不說的要事,也不該站在這里一言不發。
“裴……”
“你……”背身而立的人轉過頭來,淵唳云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的面龐,只覺得好一陣天旋地轉。
“北境和東南,雖多蠻夷戎狄之輩,但其法術也不容小覷。”
“他們當中有邪師以生人為祭,行法之時,毫不顧忌,常使無辜百姓遭殃。你師兄雖能醫人,可這達天通地,救度亡靈卻只適合你來學,此法不在一人精妙,你二人配合方是重中之重。”
不知是不是裴鳴月一直在為淵唳云醫治的緣故,后者的精神氣兒大勝從前,這一次落入耳中的對話不再是往日的斷斷續續。
“我是誰?”淵唳云喃喃,其實答案早已在胸中成型。
這分明又是屬于他那個一生順遂的兄長的記憶:“那若是我死了,又有誰來救度?”
“救了一個,救得了百個么?”
“力所不及的還是會恨,力所能及的也未必記得你做過什么。”
混亂不堪的稱謂在腦海中回蕩,淵唳云從始至終都未曾開過口,這一切就像是自己的思緒在打架——可淵唳云并不是什么精神分裂的神經病,不然兩世記憶,裴鳴月早就該有所論斷。
“哐!”
猛地驚醒,一陣涼風裹挾滿了屋子,淵唳云這才注意到已經大敞的門,蹙眉站起身,搖搖晃晃的想要關上。
可剛才的夢魘久久不去,淵唳云緩緩地踏出一步、一步,每一步只有平日的半步長。
到了門口,懷著探究、恐懼和一些連淵唳云自己都無法言明的情緒向外望去:月色冷清,只有黃沙亂飛,哪里有半個人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