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虞珺卿登上皇位后,虞暥便被安置在鳳霞宮居住。這鳳霞宮雖然清幽,但到底沒了往昔的自由。
在竇茂的悉心照料下,虞暥原本失明的雙眼已然重見光明。遠處,游廊下,忽然傳來陣陣歡快肆意的狗叫。
虞暥抬眼遠遠望去,只見歲安搖頭晃腦,如那歡快的小鹿般,蹦蹦跳跳朝自己奔來。
自歲安入了皇宮后,在宮女的精心照顧下,身形壯實了不少,渾身的毛發雪白雪白的,在陽光下好似閃著光。
虞暥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滿是笑意,他蹲下身子,朝歲安伸出手。
歲安興奮極了,四蹄生風,眨眼間就跑到了虞暥腳下,小尾巴搖得像撥浪鼓,小腦袋在虞暥腿邊不停地蹭來蹭去,嘴里還“嗚嗚”地叫著,別提多親昵。
虞暥伸出手,輕柔地撫摸著歲安的毛,那毛順滑無比。
歲安乖乖趴在地上,眼睛瞇成一條縫,小舌頭時不時伸出來舔舔虞暥的手,愜意得很。
遠處,幾名宮女急匆匆跑來,待看到歲安正乖乖地在虞暥身旁時,這才長舒一口氣,終于找到了陛下的愛寵了。
宮女們腳步也緩了下來。一名宮女蓮步輕移,走到虞暥身旁,盈盈下拜,恭敬道了句,“三皇子!”
虞暥微微皺眉,滿臉疑惑,眼神中透著幾分天真,“這是誰家的狗啊?”
宮女趕忙站直身子,輕聲解釋道:“回稟三皇子,這狗是陛下養的!”
虞暥緩緩站起身來,神色平靜,聲音沉穩地下令道:“將它抱回去吧!”
宮女再次行禮,而后輕柔地將歲安抱在懷中,歲安還不舍地扭著小腦袋,看著虞暥,但還是被宮女強行抱走。
宮女剛退下,竇茂便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了進來。他雙手抱拳,彎腰行禮,朗聲道:“臣參見三皇子!”
虞暥聲音平和,抬手道:“免禮!”
竇茂直起身子,臉上滿是關切之色,“三皇子,臣此番前來,是想帶您出宮。”
虞暥眉頭緊鎖,滿臉不解,眼神中帶著迷茫,“為何?”
竇茂微微嘆氣,神色凝重,目光堅定地說道:“三皇子,您可知陛下對您起了殺心?如今這天下都在傳,陛下這個皇位是先帝讓出來給陛下的,最近更有傳言說,哪怕是您,都比陛下更有才能。這一山不容二虎啊。所以三皇子,臣受白姑娘、先帝和鳳昭公主所托,要護您安全,便只能帶您離宮了。”
虞暥半生流浪,若離宮,又將是漂泊無依,無家可歸。他眼中滿是傷感,喃喃自語道:“離宮后,我能去哪呢?”
竇茂思索片刻,拱手說道:“若您不嫌棄,不如住臣的府邸。臣的府上雖比不上皇宮的榮華富貴,但衣食無憂還是能保證的。”
虞暥無奈,微微頷首,輕聲道:“謝謝你!”
竇茂再次行禮,“三皇子客氣!”
虞暥望向竇茂,眼神堅定,“那我們現在就去找陛下吧!”
竇茂微微點頭,兩人一前一后,離開了鳳霞宮。
寢宮內,虞珺卿慵懶地躺在搖椅上,搖椅隨著微風輕輕搖晃,他則閉目小憩,嘴角掛著一絲愜意的笑容。
天邊的斜陽灑進宮內,照在虞珺卿那用金絲銀線繡就的便衣上,金光閃閃,好似為他鍍上一層金邊。溫暖的陽光讓虞珺卿渾身暖洋洋的,舒適極了。
這時,一名小太監邁著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弓著腰,輕聲道:“陛下,御史中丞狐乩求見!”
虞珺卿伸了個懶腰,眼睛都沒睜開,隨口道:“讓他進來吧!”
小太監緩緩退了出去。不一會兒,狐乩拄著拐杖,慢悠悠地走了進來。他走到虞珺卿面前,雙腿跪地,雙手伏地,恭敬地磕頭道:“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虞珺卿眼皮都沒抬,不耐煩地說道:“免禮平身!”
狐乩雙手撐地,慢慢站起身來,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對虞珺卿行了一禮,“陛下,臣今日來,是給您帶來了一樣好東西。”
虞珺卿這才睜開眼睛,瞥了一眼狐乩,漫不經心地問道:“什么東西啊?”
狐乩轉過身,命令道:“拿上來吧!”
話音剛落,一名宮女端著一個五音盒走了上來。
在這皇宮里,不管是誰給虞珺卿獻東西,都要經過仔細檢查才能呈上,狐乩送的東西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皇宮里的太監宮女大多都被狐乩買通了。
言罷,一宮女手奉五音盒款步而來。此盒乃長方形小鐵盒,其上精雕細琢,繪就龍鳳呈祥之妙景,彩云祥瑞環繞其間,栩栩如生,似欲破壁而出。
其設計巧奪天工,別具匠心。周遭垂掛五枚鈴鐺為裝飾,玲瓏精致,鈴鐺之下,更設有掛鉤,精巧非常,令人嘆為觀止。
狐乩為引起虞珺卿的注意,就是喜歡給虞珺卿送這些奇形怪狀的玩意來。
虞珺卿不解,“狐卿,這是什么東西?設計的好精巧啊!”
狐乩解釋道:“陛下,這個叫五音盒,五音盒里有一樣寶貝,人服用后,直接快活似神仙吶。”
被狐乩一說,虞珺卿有些好奇,他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五音盒前,仔細觀摩,“狐卿,這五音盒怎么打開?”
狐乩鼓弄玄虛,他揮了揮手,一個身穿宮服的小太監端著一個玉盤恭恭敬敬走了進來
玉盤里擺著一張太極兩儀八卦圖,圖中心放著五塊玉牌,玉牌晶瑩剔透,在日光的照耀下呈現出青色。
這些牌子上不僅刻有字還戳有一個小孔。
狐乩解釋道:“這五個玉牌對應著五個鈴鐺,牌上的字分別寫著宮商角徵羽,推動鈴鐺,辨別聲音,再將對應的玉牌掛上去,這個五音盒就會自動打開。”
虞珺卿小的時候,虞酒卿為了讓他學好古琴,第一件事就是教他辨音。虞珺卿嘴角一勾,一臉自信滿滿,“這有何難?”
虞珺卿用手推動一個鈴鐺,閉上眼睛,用心聆聽,這鈴鐺發出的聲音圓清急暢,條達暢意,虞珺卿睜眼,眸光一亮,解釋道:“羽者,宇也,物藏聚萃宇復之也。”
小太監找出羽字玉牌對應鈴鐺掛了上去。
虞珺卿又用手去推下一個,閉眼傾聽,鈴鐺聲音渾厚較濁,長遠以聞。
“宮者,中也,居中央暢四方,唱始施生為四聲之徑。”
小太監又找出宮音玉牌掛了上去。
他又以同樣的方法推動第三個,和而不戾,潤而不枯。
“角者,觸也,陽氣蠢動,萬物觸地而生也。”
第四個嘹亮高暢,激越而和。
“商者,章也,物成事明也。”
他推動最后一個,發出的聲音焦烈燥恕,如火烈聲。
“征者,祉也,萬物大盛蕃祉也。
當所有玉牌掛上去后,五音盒緩緩自動打開。
當盒子打開后,虞珺卿懷著期待,湊近一看,結果大失所望,原來是一個普通常見的茶罐。
虞珺卿眉頭微皺,滿臉嫌棄,撇了撇嘴道:“這算什么好東西?瞧這罐子做工粗糙,實在不入眼。”
狐乩賠著笑臉,眼睛瞇成一條縫,耐心解釋道:“陛下,這茶罐看似平平無奇,可里面的茶葉卻大有門道。它不僅能讓人安睡,還能讓人忘卻憂愁。陛下,要不要臣給您泡一盅嘗嘗?”
虞珺卿微微點頭,“好!”
狐乩對著宮女擺擺手,宮女心領神會,端著茶罐退了下去。
宮女走后,虞珺卿靠在搖椅上,一臉愁容,眼神中透著憂慮,“狐卿,你覺得朕這個皇帝當得合格嗎?”
狐乩眼睛一轉,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趕忙說道:“陛下何出此言啊?虞朝在陛下的治理下,百姓安居樂業,國家繁榮昌盛,四海清平,陛下乃是一代明君,更是一位好帝王。”
虞珺卿嘆了口氣,滿臉愁苦,無奈地說道:“可民間百姓都說朕殘暴不仁、荒淫無度,還說朕不如三皇子虞暥。”
狐乩趕忙勸慰道:“陛下別多想,他們都是胡言亂語。”狐乩故作為難,“只是有句話,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虞珺卿大手一揮,“說吧,朕恕你無罪!”
狐乩再次行禮,“謝陛下!”隨后,他表情嚴肅,眼神中透著一絲狡黠,“陛下,老話說得好,二虎不能同山,兩雄不能并立。如今民間流言四起,都說陛下不如三皇子。若這流言愈演愈烈,日后三皇子難保不會造反。畢竟,他身上流的也是皇室血脈啊。”
虞珺卿冷笑一聲,滿臉不屑,輕蔑地說道:“他母親不過是個下賤的宮女,怎能與朕相提并論?”
狐乩瞇著眼睛,眼神中透著算計,繼續說道:“可是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呀!”
狐乩話音剛落,小太監又走了進來,行禮道:“陛下,三皇子求見!”
狐乩趕緊行禮,“陛下,那臣先告退了!”
虞珺卿微微搖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警惕,“不,你去后邊。”
狐乩趕忙應道:“臣遵旨!”
說完,他拄著拐杖,慢悠悠地走到簾帳后面,那模樣好似一只老狐貍,藏在暗處。小太監這才將虞暥請了進來,然后識趣地退了下去。
虞暥走到虞珺卿面前,雙膝跪地,重重磕頭,朗聲道:“臣弟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虞珺卿嘴角上揚,露出微容,眼神中卻透著審視,“三弟免禮!”
虞暥站起身來,雙手抱拳,“謝陛下!”
虞珺卿滿臉疑惑,問道:“三弟找朕,可是有事?”
虞暥再次行禮,眼神真誠,誠懇地說道:“陛下,臣弟在宮外自由自在慣了,如今算是個粗人,實在消受不起宮里的錦衣玉食。所以,臣弟此來,是想求陛下撤了臣弟三皇子的封號,讓臣弟去民間做個平民百姓,平平安安過完此生。”
虞珺卿眉頭緊皺,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試探,“你當真這么想?”
虞暥眼神堅定,語氣堅決道:“是!”
虞暥說完,虞珺卿心中松了一口氣。畢竟,他雖昏庸,但也明白,若手足相殘,百年后難見先帝和阿姐。如今虞暥并無爭權奪位之心,虞珺卿也并非沒有容人之量,便決定成全他。
虞珺卿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地說道:“好,既然你有此要求,朕便成全你。阿暥,朕不僅希望你平平安安,也希望你能日日平安。”
虞暥感激涕零,再次跪倒在地,對著虞珺卿重重磕頭,道:“多謝陛下恩典,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虞珺卿擺擺手,笑道:“去吧!”
虞暥站起身,再次行禮,“草民告退!”
說完,便弓著腰,緩緩退了出去。
虞暥剛出大門,宮女便將泡好的茶端了上來,放在御桌前。
剛沏好的茶,茶香四溢,裊裊熱氣,直飄空中,那濃郁的香氣在屋中彌漫開來。
虞珺卿站起身,走到御桌前,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抿了幾口。茶香在口中散開,味道香甜,唇齒留香,令他又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而狐乩也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從簾帳后走了出來,他微微皺眉,滿臉憂慮,眼神中卻藏著一絲得意,提醒道:“哎呀陛下,您將三皇子放出宮,這可是養虎為患啊!所謂龍蟠虎踞各擅雄,風云變化自相從。您想想,他若不出宮做平民,又怎么去培養自己的勢力,借著百姓的吹捧來取代您呢?陛下,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他不敢輕舉妄動,可若放他出宮,那他就有無限可能了!”
虞珺卿想起虞暥方才誠懇的模樣,滿不在乎地說道:“不會的,狐卿你多慮了,三皇子心思單純,不會有謀朝篡位的想法。”
狐乩知道,過猶不及,若一味勸虞珺卿殺了虞暥,只會使得虞暥反感,所以,他只能循序漸進。
況且,方才宮女端上來的那碗茶里可是加了銷魂,日后,虞珺卿便會離不開銷魂,他也能以此更好的控制虞珺卿。
狐乩心中暗喜,臉上卻裝作無奈地輕嘆一聲,“好吧!既然陛下這么信任三皇子,老臣也就無話可說了。但愿三皇子真如陛下口中所說的那般單純善良,只想做個平民。陛下,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臣告退!”
說完,狐乩轉身,慢悠悠地退了下去。
翌日清晨,晨曦初綻,柔城城樓下,忽有一聲巨響,似雷霆炸裂,撼動天地。
但見興南兩軍于此激烈交鋒,炮火接二連三沖天而起,如流星般劃過天際,炸裂之聲不絕于耳。
刺鼻的硝煙味瞬間彌漫開來,直鉆人鼻,令人作嘔。
一群小兵身強力壯,滿臉堅毅,喊著號子齊心協力搬起粗壯的攻城錘,朝著城門猛力撞去。
那錘頭每一次落下,都帶著千鈞之力,震得地面都微微顫抖。
另有一群士兵手持大刀,刀刃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他們眼神兇狠,大吼著沖入敵陣。
刀光閃爍間,鮮血飛濺而出,濺到了他們的臉上、身上,可他們渾然不顧,依舊瘋狂砍殺,那模樣宛如兇神惡煞下凡。
云梯一架接著一架豎了起來,士兵們如敏捷的猿猴,逆著槍林箭雨,前仆后繼地攀爬而上。
槍尖如林,不斷刺向他們,有的士兵不幸被刺中,慘叫一聲,從云梯上跌落,摔得粉身碎骨;但后面的士兵沒有絲毫畏懼,踩著同伴的尸體,繼續奮勇沖鋒。
箭矢如蝗蟲般倏倏連發,在空中呼嘯而過。
戰馬受驚,嘶鳴不已,馬蹄聲雜亂而急促,似是戰鼓在急催。
地上鮮血淋漓,一具具尸體橫七豎八地躺著,頭顱隨處可見,場面血腥至極。
濃煙滾滾,似黑色的幕布將天空遮蔽,戰鼓咚咚作響,如驚雷在耳邊回蕩,旌旗獵獵飄揚,似在為將士們助威。
士兵們身披厚重的重甲,手持長矛,那長矛在手中舞動如飛,每一次刺出,都帶著致命的力量。
殺聲震天,士兵們的嘶吼咆哮如滾滾驚雷,響徹天際。
他們沖鋒陷陣,刀劍激烈交鋒,鏗鏘之聲不絕于耳。
鮮血不斷從傷口涌出,染紅了大地,那紅色如盛開的彼岸花般觸目驚心,匯聚成一條條小河,緩緩流淌,仿佛大地也在為這場慘烈的戰爭哭泣。
但見那黃沙漫天的戰場上,千軍萬馬縱橫馳騁,塵土飛揚好似滾滾濃煙。
其中,苗川騎乘著一匹駿馬,在沙場上肆意奔騰,他身披染血的鎧甲,每一寸都透著戰火的痕跡。
此時,同樣騎馬狂奔的齊淵,猶如初升驕陽般意氣風發。
他手中緊握著一桿長槍,槍纓隨風獵獵作響。
自苗川駐守柔城以來,二人已歷經五場大戰。每一場,皆是血雨腥風、慘烈異常。
然而,歲月不饒人,苗川終是老了,五場惡戰,場場皆敗。
他麾下原本浩浩蕩蕩的大軍,如今僅剩下千余人。
但這千余名古月將士,人人皆有錚錚傲骨,即便身處絕境,也絕不言降。
廝殺中,苗川手中的大刀刀光霍霍,似寒星閃爍,刀影重重疊疊,鋒利如鐵。
當他奮力揮刀之時,齊淵手中的長槍瞬間如靈動游龍般狂舞起來。
只見那長槍一橫,苗川的大刀狠狠砍在槍身上,火星四濺。
兩匹馬依舊如脫韁野馬般飛奔,馬蹄聲如鼓點般密集,震得大地都為之顫抖。
齊淵猛然用力抬起長槍,那帶著深厚內力的槍身力大無窮,猶如巨錘猛擊,直接將苗川手中的大刀震飛。
這股巨力震得苗川虎口生疼,鮮血瞬間滲出。
但苗川畢竟久經沙場,他腳尖輕點馬鐙,施展精妙輕功,整個人如蒼鷹展翅般騰空而起,在空中一個瀟灑空翻,穩穩落于地面,迅速接過大刀刀柄,手腕一抖,挽出一個漂亮絕倫的刀花。
而齊淵也毫不遜色,施展輕功縱身一躍,身輕如燕般穩穩落地。
他手中的槍尖閃爍著冰冷的寒光,如毒蛇吐信,直指苗川,氣勢逼人。
齊淵抱拳,勸道:“苗將軍,晚輩向來敬重您,實不想與您為敵。還望您能歸順,晚輩可保您性命無憂。”
苗川聞言,冷笑一聲,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厲聲喝道:“呸!我苗川身為南國將軍,生是南國的人,死是南國的鬼,寧可戰死殉國,也絕不投降偷生!”
齊淵輕嘆一聲,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晚輩也無話可說,唯有一戰!”
言罷,他手中長槍一抖,那長槍瞬間蓄勢待發,好似一頭饑餓的猛獸張牙舞爪,隨時準備撲向獵物。
只見齊淵一揮長槍,長槍仿佛瞬間有了生命,如靈蛇吐信般靈活多變,直朝苗川席卷而來。
苗川緊了緊手中的大刀,眼神堅定如鐵。
面對齊淵的進攻,他左抵右擋,刀法大開大合,刀身如雪般閃耀,刀尖犀利似鐵,每一刀都帶著他的憤怒與不屈。
刀槍相碰,火花四濺,刀光與槍影交織在一起,招招致命,仿佛要將這天地都撕裂開來。
苗川猛攻猛砍,手中大刀好似一道黑色的閃電,劃破了這血色的蒼穹。
兩人身形如電,在這血與火的戰場上交錯縱橫。
狂風呼嘯,卷起漫天黃沙,好似為這場慘烈的戰斗助威吶喊。
正當齊淵一槍刺向苗川胸口之時,苗川腳尖一點,飛身而起,試圖翻身到齊淵身后,一刀了結這場恩怨。
然而,齊淵反應極快,腳尖輕點地面,穩住身形,反手便是一個回馬槍。那槍尖如利刃般頂住苗川的胸口,將他頂在了空中,動彈不得。
百十招的激烈對決后,苗川漸漸體力不支,氣息變得急促而紊亂。
艷陽高懸,熾熱的陽光照射在苗川的胸口,那厚重的盔甲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齊淵一動槍身,用力一推長槍,槍尖瞬間刺破了苗川的盔甲。
艷紅的鮮血如噴泉般從苗川胸膛涌出,染紅了他的衣襟,也染紅了腳下的黃沙。
苗川怒目圓睜,左手迅速聚集內力,猛然一掌拍出,這一掌猶如排山倒海之勢,帶著他最后的憤怒與不甘,向齊淵鋪天蓋地而來。
齊淵見狀,急忙長槍一掃,借助槍身的力量將苗川擊飛數米。
苗川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與粗糙的地面劇烈摩擦,血肉模糊。他的頭發瘋亂地散在臉上,活像一個飽經滄桑、窮途末路的遲暮老人。
就在苗川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跡,準備再次沖鋒陷陣時,城內一名小兵站在城樓上聲嘶力竭地大喊,“苗將軍,蜀都危急!請求馳援!”
苗川聽聞,沒有絲毫猶豫,收起大刀,聲嘶力竭地吼道:“撤!!!”
一聲令下,那千余名古月將士猶如潮水般迅速向柔城退去。
這場慘烈的戰爭,暫時落下了帷幕。
暮靄沉沉,月色朦朧,繁星如豆點灑于夜幕。
柔城之內,靜謐無聲,燈火幽微。
廂房中,苗川一襲勁裝卸去,袒露著古銅色的結實胸膛,那胸膛之上,肌肉賁張,卻布滿了猙獰的傷痕,鮮血如蜿蜒的蚯蚓,自傷口處汩汩滲出。
他坐在椅上,借著搖曳的燭光,眉頭緊鎖,神情凝重,一邊為自己的傷口敷藥,一邊傾聽著跪地的小兵,一字一句地訴說蜀都的慘狀。
小兵滿臉悲憤,痛心疾首,咬牙切齒道:“將軍,古月已亡!王上與太后慘遭屠戮,文臣武將、黎民百姓皆因不肯屈膝投降,盡死于南軍刀下。如今的古月,已是一座死寂空城!”
“噗!”苗川聽聞此訊,怒急攻心,悲慟欲絕,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射而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匯報的小兵驚愕不已,他急忙喊道:“將軍,將軍您這是怎么了?”
苗川眼前一黑,陷入昏迷,被小兵扶上榻去。
小兵帶來的噩耗,如一陣狂風,一夜之間席卷了整個柔城。
上至軍中士卒,下至市井百姓,皆陷入了無邊的恐慌。
國已破,家已亡,他們不禁自問:“我們究竟為何而戰?”
士兵們滿心迷茫,誰也不想做那無謂的犧牲。
所謂“古月人人有傲骨”,此時在他們心中,不過是虛妄之言。人生苦短,誰不想活著?
于是,眾人一番商議,決定開城投降。然而,他們深知苗川乃古月猛將,一身傲骨,斷不會屈膝投降。
于是,眾人再次密謀,竟起了綁縛將軍、一同投降的念頭。
這一夜,夜色如墨,格外漫長。
五個士兵躡手躡腳地來到榻邊,見苗川仍昏迷不醒,便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繩索,迅速而又熟練地將他的手腳牢牢捆綁。
苗川如待宰的羔羊,在昏迷中被捆得嚴嚴實實。
眾人將苗川抬上馬車,緩緩向城外駛去。
道路崎嶇顛簸,苗川從昏迷中悠悠轉醒。他看著被縛的手腳,厲聲喝道:“你們這是何意?”
趕車的士兵語氣略帶無奈,“將軍,您既已醒來,就別動氣了。如今古月已亡,兄弟們商量再三,決定投降。我們知道將軍您有骨氣,不肯降,但念在昔日將軍帶我們征戰立功的情分上,您若拉不下臉,我們便替您降了。”
苗川聞言,羞憤交加,幾近昏厥。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心中暗襯,或許假意投降,亦是刺殺齊淵的良機。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們想降,本將可隨你們一同前往。但你們需幫本將一個忙,給我一把利刃,涂上見血封喉之毒,讓我藏于身上。”
趕車士兵一臉疑惑,“將軍,您莫非還要反抗?如今國都已失,反抗又有何用?”
士兵的話讓苗川心痛如絞,古月亡國,雖是天定,可他們又怎能如此沒有骨氣?
石可破也,而不可奪堅;丹可磨也,而不可奪赤的道理他們不懂嗎?
他們骨子里是胡人,胡人傲骨嶙嶙,即便國破家亡,也會寧死不屈。
可苗川卻忘記了,胡人也是人,亂世里,螻蟻都知偷生,更何況是人?
這些士兵都是鄉野村民,他們沒有經過訓練,哪來那么崇高的理想?
苗川強壓怒火,反問道:“你們可知,一旦投降,便是戰俘。若我能殺了齊淵,你們便是自由之身,總好過當戰俘任人擺布吧?”
苗川這番話如重錘,敲醒了士兵們。
士兵緩緩將馬車停在城門前,他只覺苗川說的不無道理。
當個自由的人,可以四處逍遙,可當戰俘,那就是身不由己,看他人臉色行事了。
趕馬的士兵問道:“苗將軍,若我們給了你一把沾了毒的匕首,你當真能刺死齊淵?”
苗川一臉信誓旦旦道:“只要你們聽我的,自然可以!”
趕車士兵略作思索,緩緩點頭,“好!”
隨即,他派兩人去尋一把鋒利且易藏的匕首,并再三叮囑,一定要涂上劇毒。
兩人離去后,眾人在城門口靜靜等候。
夜半子時,月光如水,夜幕沉沉籠罩軍營。
營帳之內,燭火搖曳,那微弱的光在夜風中瑟瑟發抖。
齊淵正端坐在椅子之上,手持一本兵書,目光專注而投入,似已沉浸于書中那金戈鐵馬的世界,嘴角偶爾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顯是看得興致盎然。
就在此時,一個小兵邁著沉穩的步伐,進入營帳。
他來到齊淵面前,“撲通”一聲跪下,行了個禮,稟報道:“將軍,苗川帶著手下所有士兵,前來投降。”
齊淵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便恢復了鎮定。
他緩緩將手中的兵書放在桌上,動作沉穩而有力,隨后站起身來,衣袂飄飄,與那小兵一同步出營帳。
前營之外,夜色如墨。
只見苗川被粗繩緊緊捆綁,繩索深陷肌膚,勒出一道道血痕。
他的身旁,幾個士兵面露惶恐,眼神游離,正用力地將他往營帳前拖拽。
苗川昂首挺胸,目光如炬,一臉的不屈與倔強,仿佛一尊不可撼動的雕像。
齊淵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了。
他深知古月之人皆有錚錚傲骨,苗川定是心有不甘,應是身旁這些貪生怕死的士兵為求活命,強行將他帶來投降。
齊淵走上前去,聲音洪亮而沉穩,“既然你們已降,本將自當不會為難柔城的百姓。”
苗川長舒一口氣,眼中滿是不甘與憤懣,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小子,若我降了,你可會放過我身邊的這些士兵?”
齊淵毫不猶豫地答道:“自然!”隨即高聲下令:“來人,給苗將軍松綁!”
苗川卻猛地一聲大喝:“不!”他雙目圓睜,死死盯著齊淵,眼神中透著一股決絕與威嚴,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你親自給我松綁。”
齊淵年輕氣盛,在戰場上沒有太多作戰經驗,再加上他對苗川心懷敬意,所以沒有多想,徑直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為苗川解開繩索。
然而,就在繩索解開的剎那,苗川突然發難。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暗藏的匕首,狠狠刺向齊淵。
“額啊~”齊淵一聲慘叫,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
南軍士兵們見狀,頓時慌亂起來,紛紛高呼,“將軍,將軍!”
齊淵眉頭緊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冷汗如雨下。他低頭一看,只見那匕首上的黑血正汩汩流出,齊淵心中一驚,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在刀子上涂了毒?”
此時的苗川,嘴角上揚,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高聲說道:“小子,姜還是老的辣,這招,叫做兵不厭詐。你還是…額啊…”太嫩些。
話未說完,齊淵強忍著劇痛,運起內力,將手中的匕首猛地擲出。
那匕首在內力的催動下調轉刀身,瞬間穿透了苗川的腹部,鮮血飛濺而出,灑在漆黑的地面上,更是濺了齊淵一身。
苗川口中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搖搖欲墜。但他強撐著身體,扭頭對著身旁的士兵,聲嘶力竭地喊道:“快跑!你們回去后告訴后人,我苗川一身傲骨,誓死不降南國,我苗川,沒有降!”
那聲音如洪鐘般響亮,在夜空中久久回蕩。
苗川瞬間癱倒在地,他雙眼逐漸渙散的望著漆黑一片的天際,嘴里咕嚕著血,吐字不清,口中卻依舊喃喃自語,“為古月、盡忠,雖九死其猶未悔……”
聲音漸漸微弱,直至消失。
再看那些士兵,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他們臉色煞白,雙腿發軟,有的甚至直接癱倒在地。
還有的則慌不擇路地四處逃竄,跌跌撞撞,狼狽不堪,盡顯貪生怕死之態。
齊淵單手捂著腹部的傷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眼神中透著一絲決絕,他聲音微弱卻堅定地命令道:“將所有戰俘都殺了!”
話音剛落,夜空中萬箭齊發,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那些已經跑遠的士兵紛紛中箭倒地,一時間,慘叫之聲此起彼伏。
而齊淵,也在即將走進營帳之時,毒發身亡,緩緩倒在地上,再也沒有醒來。
這一仗沒有勝者,只有無盡的鮮血與死亡。
這位前半生不得志,后半生想拼命立戰功的將軍終是戰死沙場,比起冷云的死于帝王猜忌,或許苗川的為國戰死才是一個武將最好的結局。
只是,由于和苗川一起來的古軍都被南軍殺光了,苗川死后,后世有兩種爭議,一種是苗川投了南軍,只為活命,這一種說法記載在古史里,另一種是苗川死戰不降,最后殞命。這一種說法記載在南史里。
但無論是哪種記載,最后都會沉入歷史長河中,亦或被遺忘,亦或被后人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