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秋日的太陽高懸天空,撒下第一縷陽光到虞朝的宮殿時,站在象征九五至尊階梯上的小太監打開圣旨,一字一句朗聲讀道:“鳳安帝詔曰:
朕虞珺卿,乃前虞之胤胄也。踐阼未逾一稔,當政之際,寰瀛紛擾,黎甿因朕之酷政而荼毒生靈,朕實赧怍于虞氏之列祖列宗矣。
今時遷世異,朕深悉天命弗眷顧于己。我虞朝享國五百稔,迄于茲日矣。
虞朝氣數已殫竭,國運將歸乎呼延氏,朕亦宜禪其大統矣。
自茲以往,朕將遁入伽藍,剃發修持,以贖曩昔之彌天之衍。
至于斯邦國,當付于賢能者矣。
——欽此。”
此話一家,跪在大殿上的文武百官都對高坐龍椅的呼延紹朝拜磕頭,這些官員都是在匈奴時死忠呼延紹的臣子,他們異口同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呼延紹登基為帝后,改國號為乾,寓意,大哉乾元,萬物資生。年號崇德。
呼延紹登基的第一件事,是大赦天下,民間百姓減稅三年。
第二件事,就是聽從經凡的建議,假意放梅磬回家,但途中派殺手將其暗殺致死。
梅磬死后,后世史書記載:功罪參半,戾逾勛勞。覆邦背國,天譴難饒。穢惡盈貫,罵詈難消。
第三件事,奉經凡為先生,經凡可以以臣子自稱。
雖說呼延紹當了虞國的君王,可虞朝百姓表面不敢言說,私下卻不承認。
在他們看來,誰當皇帝都可以,但前提是,得是漢人。
所以,民間有了鋪天蓋地的謾罵,呼延紹氣不過,便設立了十大酷刑,再有人敢罵,讓他們也嘗嘗十大酷刑的厲害,所以,罵聲小了些,但大家卻會在暗地嘲諷匈奴人當漢人皇帝這件事。
只要事情不鬧大,呼延紹施行仁政,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在含涼殿里,矮幾前,呼延紹和經凡對坐,經凡笑道:“皇上,乾,興和燕是產鹽大國,燕朝的鹽大多來自海,乾朝的鹽除了通州的海還有鹽礦,興朝則是鹽礦和鹽湖。燕國與匈奴是世代死敵,所以永遠不會給匈奴提供鹽鐵,而興朝離匈奴太遠,匈奴也不可能饒過乾朝去興朝購買鹽鐵,所以匈奴的鹽鐵都來自于乾朝。皇上,臣請奏鹽鐵官營,規定民間私售鹽者斬,由宗黎掌鹽鐵司和緝私,石冉升為緹騎。通州鹽販很多,便由郝冀帶著九萬郝家軍去戍守通州。其一,預防燕國來襲,其二,管理私鹽販子和鹽商。若匈奴要來買鹽,便勒令鹽鐵司對匈奴限量供應,價漲三倍,且只收黃金。再讓石冉帶剩下的十萬郝家軍去平南城駐守,嚴防匈奴鹽販子買鹽。”
呼延紹不解,“你想斷了他們的鹽?”
經凡笑道:“斷不斷鹽,得看他們愿不愿意花錢。我們這邊的鹽一旦只收黃金,那么匈奴的鹽商或鹽販子將鹽賣給百姓,可就得翻三番,長此以往,匈奴會亂套的。而且,還得規定匈奴交易的黃金必須是“九煉足金”,凡含雜量超過千分之一者拒收,再派宗黎去查涼州至平南城的商道上的“暗鹽棧”,只要查到暗鹽棧,便讓石冉與宗黎聯手,以“清剿匪患”為名突襲,燒毀鹽棧,捕獲走私者,關入大牢,再做處置。”
呼延紹不解,“這樣做的目的是?”
經凡解釋道:“臣好歹也在匈奴待過一段時間,也知淳家勢大。聽說,淳家姐妹能做皇后與貴妃,皆因淳家富可敵國。而鹽對人來說,與糧食一樣珍貴。若斷鹽一日,百姓的生活不會有什么變化,倘若斷鹽一月,三月,半年甚至是一年呢?鹽可以保存食物、制作兵器。當鹽價暴漲到“用牛羊換鹽”都難以換到一口粗鹽時,百姓會陷入絕望。沒鹽,食物無法保存、人會體力衰退無法狩獵或勞作,當資源匱乏到極致,生存就成了百姓的唯一目標,這時,禮崩樂壞,道德淪喪,匈奴說不定會出現“易子而食”的極端現象。這時,匈奴治理的國家就會大亂。而到這時,匈奴王上定會讓淳家出錢買鹽,來確保匈奴皇室依舊可以吃鹽。匈奴王上手握四十萬鐵浮屠,龍城有二十萬淳家軍,光這些加在一起,淳家的錢撐不過一月,屆時要么淳家財力枯竭,淳家軍兵器斷供;要么周錚為保軍需,不得不剝奪淳家財權,引發淳家與王室內訌。無論哪種結果,匈奴都會因鹽鐵短缺陷入癱瘓。”
呼延紹聽經凡說的頭頭是道,立馬應道:“好,朕現在就下令,命人去辦。”
九月下旬,天氣寒涼。
長廊邊,臧朵身穿一件披風,倚欄獨站。
遠處,一小太監雙手端著一個托盤從臧朵身旁經過時,臧朵連忙攔住她。
臧朵知道此人,他是掌管祭典文書的小吏,臧朵知道,在匈奴皇宮當差的官員例錢都不高,居然淳家兩姐妹手下的人不好買通,那就從這小吏下手。
臧朵給了小吏一袋子零零碎碎的銀子后,成功買通小吏。
小吏給臧朵看了一眼送到御前的祭典文書的初稿,稿上寫著,淳娥提議的龍城守將護國安與淳狐提議的后宮無爭助君威。
這樣寫倒是沒什么不妥,皇后談“國安”是呼應帝王對江山的掌控,貴妃談“助君威”是貼合后宮對帝王的輔佐,雖側重不同,但都暗含“內外呼應、共助君王”的默契。
可若是顛倒一下,寫成,后宮無爭助君威,龍城守將護國安呢?
臧朵心中冷笑,便又用了大把的銀子買通小吏,讓他把句子顛倒過來后,再呈上御前。
小吏收了銀子,歡歡喜喜的將此事辦好,而臧朵也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向容雅復命。
九月剛到中旬時,兗州的雨就每隔幾日下一次,而蘄州和梁州更是到了天天下雨,接連不斷的地步。
這日早朝,門外一侍衛匆忙跑到大殿前,對高坐皇位的蘇江月行了一禮,“陛下,前線來報,送往前線的糧食在運糧官運到睦州時,被路上的劫匪搶了。連官差都被劫匪殺了。”
燕國雖是六國中的強國之一,但燕國也是盜匪最多的一個國家。
像什么海盜,馬匪,土匪,層出不窮。
此話一出,群臣震驚,群臣紛紛咒罵道:“究竟是哪些膽大包天的混賬東西,竟敢劫掠朝廷的軍糧,都不要命了嗎?”
“這群胡作非為的匪盜,朝廷真該出兵,一鼓作氣,端了他們的老巢。”
正當眾人討論時,蘇歆和桂英二人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一抹壞笑。
而二人細微的神情正被蘇江月盡收眼底。
饒葦彤站出來,對蘇江月行了一禮,“陛下,目前最主要的是要重新將糧草送至前線。”
蘇歆也往前一步,對蘇江月行了一禮,“陛下,臣愿帶兵前往。”
蘇江月信不過蘇歆和她的下屬,便命令道:“歐陽離!”
歐陽離上前一步,對蘇江月行了一禮,“臣在!”
蘇江月命令道:“景王戰敗的消息,也傳回了兗州。朕命你將五十萬大軍全部帶去前線,其一,押運糧草,其二,為景王助陣。現在便退下,回府修整,明日一早發出,不得有誤。”
歐陽離聞言對蘇江月行了一禮,“臣遵旨!”
歐陽離語畢,恭敬退了早朝。
翌日,洛州城內艷陽高照。
皇宮里,滿朝文武站成整齊一排。
大殿中央,翟舒瑾一人站在殿前,對安蘭柏行了一禮,“下臣拜見安狼大王。”
安蘭柏應道:“燕使免禮!”
翟舒瑾站直身子,直言道:“大王,下臣此來是想讓大燕與安狼重修舊好,化干戈為玉帛。”
翟舒瑾話音剛落,譚牧上前一步怒斥道:“你們大燕早年就說要兩國交好,可你們口中的兩國交好,就是三天下戰書,五天來攻城,你叫我們如何信你?”
翟舒瑾依舊心平氣和解釋道:“這次我們是有誠意的,傳吾國陛下之令,三日后,我們愿將貴國二王子送回安狼國,以表誠意。”
譚牧聞言,突然驚的說不出話來,緩了半天才問了句,“二王子會回來?”
若安蘭秋回來,安狼就有救了。
畢竟他的謀略城府可是安蘭柏的十倍啊!
翟舒瑾應道:“正是!”翟舒瑾對安蘭柏行了一禮,“王上,下臣已將吾國陛下的話帶到。下臣還要回國復命,不便久留,告辭。”
安蘭秋要回來的消息傳到安狼時,不少臣子雖不敢當著安蘭柏的面表現出歡喜的模樣,但私下里,卻是開心的手舞足蹈。
安狼終于有救了。
可安蘭秋回國卻讓安蘭柏和封允極為不悅。
他回來要干什么,搶自己的王位嗎?
而封允也很憂愁,安蘭柏在,他還可以掌管禁軍,吃香的喝辣的,可若安蘭秋回來,位置不保倒也其次,一個宦官敢專權,他非得殺了自己不可。
更可怕的是,他若舊事重提,提及當年,是自己獻計把他弄到燕國一事,自己定會被安蘭秋命人腰斬的。
麟趾宮內,安蘭柏坐在椅子上,心煩意亂,而封允更是急得在宮內左右踱步,唉聲嘆氣。
良久,他靈機一動,才停下腳步,來到安蘭柏身側,他提議道:“大王,奴有一策,可解此次危機。”
安蘭柏聞言立馬問道:“有何妙計,快快說來。”
封允直言道:“檀濟不是被燕國景王抓了嗎?如今燕國要和談,不如就讓奴帶著您的圣旨去一次景王的營帳,只要救出檀濟,奴就以他造反為由將他在暗中殺害。只要他一死,安狼就有攻打燕國的由頭了,出兵也是名正言順。”
安蘭柏有些猶豫不決,“可他畢竟是寡人的外祖父,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
封允為了保住自己的命和地位也是豁出去了,他連忙勸道:“哎呀奴的王上喲,您怎么就想不到呢?檀老將軍最疼愛您了,他心系安狼,若知道他自己是為國捐軀,九泉下,他也會瞑目不會怪你的。您看看,我們贏了燕國一次,他們就要講和,若贏十次,他們不得向我們俯首稱臣啊?若贏個百次,說不定整個燕國都是我們的了。陛下,這是您開疆拓土的好機會呀,您可得把握住了。”
安蘭柏有些擔憂,“可安狼沒有將軍能打仗了呀?若冤殺了外祖父,誰還能替寡人打仗呢?”
封允勸慰道:“大王放寬心,我安狼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領兵打仗的好將軍。您看看成躍,尤卿,衛宏,哪一個不比檀濟強?再不濟,還有譚牧啊?”
封允話音剛落,便聽門外有人一聲怒呵,“簡直放屁!”說著便走來一人,怒氣沖沖的指責道:“封允,你一個閹人,禍國專權也就罷了,你如今還要攛掇大王,謀害忠良,你是何居心?”
來人是譚牧,只見他怒不可遏的走進來,守在門前的太監進宮來齊刷刷跪了一地,瑟瑟發抖。
安蘭柏也無心責怪這些太監,便揮揮手示意他們離去,他們站起身,便立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譚牧也不想行禮,他只跪下對安蘭柏行了一禮,“大王,閹人封允霍亂朝綱,謀害忠良,臣懇請陛下,處斬封允。”
局面鬧成僵局,安蘭柏只能好聲好氣勸道:“譚將軍,您先起來,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呢?什么都可以商量的。”
“奸臣蕃息,主道衰亡”譚牧字字斬釘截鐵,“大王,您不殺封允,臣就不起來。”
封允怒斥道:“放肆,你這是在威脅大王嗎…啊…”
封允話音剛落,就被迅速站起身的譚牧一巴掌扇了過去。
封允的臉上瞬間通紅一片,紅的似要見血。
安蘭柏見封允被打,心中火冒三丈。這可是將他一手養大的第二個父親,他決不允許別人欺辱他。
安蘭柏擺出君王架子,怒斥道:“放肆!譚牧,你真是越來越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
譚牧聞言,一顆心徹底被傷透。
萬里江山萬里塵,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王啊!您一走,物是人非,終是今朝不認前朝人。
譚牧有些無奈又絕望的問了句,“大王,你到現在都還要袒護他是嗎?”譚牧苦笑出聲,“謟諛日近,方正日遠,則邪人專國政,禁而生亂,華氏以亡。”譚牧冷笑一聲,“大王,就當臣錯看您了,竟然在您心里,一個閹人還沒有國家的社稷江山重要,那就讓這個閹人替你守這天下吧。臣現在就辭官還鄉。大王保重,草民告退!”
草民二字無不透露著譚牧對安蘭柏的心灰意冷與失望。但譚牧明白,先王薨逝,朝堂的天變了。宦官禍國,這安狼遲早要亡。與其為這氣數將盡的朝廷效命,倒還不如趁早離開,遠離這是非之地。
譚牧語畢,怏怏離去
來到宮殿外后,他看了一眼這皇宮大內,雄偉壯麗,瓊樓玉宇,雕梁繡柱,玉階彤庭,碧瓦飛甍,鱗次櫛比的宮闕樓宇,美輪美奐的游廊玉亭。
皇宮,美則美矣,只是冰冰涼涼,沒有半點溫度。
譚牧將身上的官服脫下,廟堂之事便與他再無瓜葛,他此刻只覺一身輕松。漸漸的,遠離了此處,揚長而去。
夜半子時,鳳華宮內,歐陽離身穿一襲紅衣,一頭黑發散落在身后,他端坐在龍榻旁。
遠處,蘇江月身穿一襲便衣向床榻徑直走來。
歐陽離剛準備起身對蘇江月行禮時,蘇江月卻命令道:“自己脫了衣服躺下。”
歐陽離聽話的將自身的外衣脫下后,躺到床榻上,蘇江月來到榻前坐到塌邊,她一臉不解問道:“你說到底是朕多疑,還是蘇歆她真的另有心思呢?”
歐陽離平靜的問了句,“陛下是懷疑小郡王要動手了嗎?”
“是啊,當年朕因為猜忌,設計了一出賊喊捉賊的戲碼,當年她年幼,所以不懂,可她長大了難保不會去查此事。朕不信她不知永王府被滅門是朕的手筆。所以,為了冤死的弈心,她遲早有一日會向朕復仇,所以朕不得不防。”
歐陽離反問道:“看來陛下是懷疑糧草被盜匪所洗劫一空,是小郡王派人做的。她知道陛下不會信任她去押送糧草,所以,陛下就把臣派出兗州,臣一出兗州,要么帶離鳳尾可調動的那五十萬人離兗州,若不把那五十萬禁軍調離兗州,他們留在兗州也是一群廢人,畢竟他們只認鳳尾符。”
蘇江月微微頷首,“不錯!”
歐陽離輕笑一聲,“所以陛下今日召臣來,是想讓臣怎么做?”
蘇江月從袖中拿出一對與真鳳符一模一樣的假鳳符,她將假鳳符一半給了歐陽離,一半自己留著。
蘇江月雖沒說話,但歐陽離已知蘇江月的心思,便將假鳳符與自己持有的那一半真鳳符都一起壓在枕頭下面。
蘇江月躺在歐陽離身邊,“朕打算讓施萍帶十萬禁軍去前線馳援江酒,至于你,你帶著剩下的四十萬人躲藏在兗州城外,以防萬一。”
歐陽離乖巧應道:“好!臣知道了。”
蘇江月語畢后,她側身閉眼,歐陽離望著他的后背,只能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兩人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烈日高懸,黃沙漫天。
檀濟自燕歸安狼,途過永平,不經意間遇到了奉旨往晚楓城與蘇江酒講和的封允。
封允帶五萬人馬,見檀濟行于烈日下,汗流浹背,立馬命令道:“給我圍住他。”
封允一聲令下,五萬人馬似洶涌潮水般朝著檀濟席卷而去,將他重重圍困。
就在檀濟還未反應過來時,封允站在兵馬之前,高聲道:“檀濟,傳大王口諭,你與燕勾結,欲對安狼不利。通敵叛國,罪不可赦,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封允語畢,眉眼陰鷙,命令道:“給我殺!”
封允話音剛落,五萬人馬便如蝗蟲般撲上。
刀光劍影中,眾人浴血奮戰。
檀濟手持大刀,怒目圓睜,雖年老卻更顯勇猛。刀刃破空之聲如龍吟,揮刀快如疾風。
血花飛濺,戰場之上戰意沸騰,氣勢如虹。
熱血迸發間,汗水早已濕透他的戰袍,卻掩不住那一身凜然正氣。
他動作迅猛,氣勢逼人,鮮血染紅了戰袍,殺敵如鱷撕咬,斬首快若旋風。
士兵一個接一個倒下,利刃劃破長空,帶著凜冽寒風;鐵甲碰撞,火花四濺;刀風凌厲,呼呼作響。
吶喊聲、哀嚎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刀芒沖天而起,生死較量之際,一刀刺出,如流星劃落。
檀濟雖有八十歲的高齡,可他依舊老當益壯,出招狠辣,招招致命,且在百招后,憑自己一己之力殺了一萬將士左右。
但檀濟畢竟老了,殺了這么多人后,他也會體力不支。
他的雙眼渾濁疲憊,透著歲月滄桑,全身盔甲破裂,全身上下狼狽不堪,斑白的碎發在風中凌亂,嘴角血跡斑斑,布滿褶皺的臉上被黃土和鮮血所污。
他為了穩住身形,將沾血的大刀插入地面三分,雙手緊緊握著劍柄,眸中滿是殺氣。
剩下的四萬將士見他雙眸猩紅,眸中滲出好似要吃人的兇光,紛紛不敢上前,只敢圍著他,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檀濟從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星子,啐在地上。
他厲聲怒罵道:“封允,你這個禍國殃民的奸佞小人,為一己私利污蔑忠良,我檀濟一生忠心為國,何叛國之有!”
檀濟說著,因氣急攻心而劇烈咳嗽起來,嘴角咳出了血。
而就在檀濟咳嗽時,封允趁熱打鐵,鼓舞士氣道:“他已經不行了,給我殺,殺死檀濟者,賞百錠,取檀濟項上人頭者,賞千金。”
封允剛語畢,只見一旁的弓箭手又是一輪萬箭齊發,而一旁的將士也因百錠千金的誘惑,硬著頭皮,舉著長劍沖了上去。
箭與尖銳的長劍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
檀濟早已疲憊不堪,再無力躲閃,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身上漸漸添了一道道血痕。
“哈哈哈哈哈哈!”檀濟仰天大笑,“噗!”他笑得悲苦,一張臉猙獰扭曲。
隨著萬箭穿心,他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笑聲也在此時戛然而止。
“額啊!”檀濟痛苦呻吟,但心里卻是格外的不甘與憤懣。
檀濟作為安蘭柏的外祖父,他也曾念在安蘭柏從小喪母的份上,給足了他溫情。
檀濟每每上戰場,都會給安蘭柏帶一些他沒見過的稀奇玩意回來,逗他開心,也會在安蘭柏每年生辰時,親自下廚給他做一碗長壽面,就是希望安蘭柏此生能泰然康阜,期頤遐齡。
可安蘭柏居然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他居然要殺他的外祖父,殺一個對他好的長輩。
檀濟心寒不已。
不知是因痛還是因后悔,淚水浸透了他溝壑縱橫的臉,鮮血從傷口處汩汩流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無盡的悲涼。
檀濟哽咽著嘴里的鮮血,他知道自己今日定要血灑此地。
生也非贅,死兮何缺,死亡對一個滿手染血的將軍來說,有何可懼?
檀濟知道自己敗局已定,再反抗也是徒勞,他用全部的力氣對著封允一字一句道:“安狼國終會滅在你這禍國殃民的奸佞小人手上。封允,你想殺我,可以,但請在我死后,把我的眼睛挖下來,懸在安狼國桓州的城門之上,我要親眼看著,安狼國究竟是怎么被燕國所滅。”
檀濟語畢,他一把將插入地上的大刀拔地而起,地面瞬間震動。他手拿大刀,最后,自刎而死。
黃土埋忠骨,烈日照孤魂。
檀濟的死是后世人心中的遺憾,他是被冤死。
大刀自刎,是傲骨嶙嶙的不屈;熱血濺時,是赤膽忠心的絕響。
檀濟死后,后世有兩種說法:將士們為了領賞,將他的尸體大卸八塊,搶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第二種說法,便是封允雖是奸臣,但也敬檀濟是位英雄,便真的將他的眼睛剜下,懸于洛州城門之上,至于他的尸體,被封允下令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