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么回事兒,有時候你以為必須尊敬的人其實屁都不是,你以為必須回答的問題其實完全可以無視,你以為必須遵守的指令其實毫無威信。
就是這么回事兒,不過是無聊的游戲,有人需要規則,有人需要為自己找一個位置。
統統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所以完全可以直接甩開祁湘的手,可以直言讓祁湘閉嘴,也可以拒絕祁湘的邀請。
根本沒什么要緊。
有的人需要刷存在感,需要別人的卑躬屈膝,但實際上她根本毫無權力。
祁湘。沒有奚午乾,她算什么?
而奚午乾的妻子,可以是祁湘,也可以不是。
是誰都一樣,正如地球沒了誰都一樣轉。
在場的所有人,不過是互相當作樂子,不過是為了某種類似集體榮譽感的東西,尋找、或是擬定一個共同的樂子。
那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啊。他們在說。他們的眼耳鼻舌身意,在說。
大家都在活著而已,難道真的有什么必做不可的事情?難道真的有必要無時無刻不小題大做,完完全全遵守那些人定的規則?
無聊。
無聊感逐漸吞噬身心,奚午蔓只看見一片漆黑。
犬吠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每一只狗的歡喜或憤怒、勇氣或膽怯都被聽得清晰。
它們蓄勢待發,等著主人一聲令下。它們已經磨好牙,只等主人一聲令下。
“承先生來了?!焙诎抵?,奚午蔓聽得清晰。
“阿承?”祁湘的聲音遠比傳話的人更正大光明,更驚慌,“阿承怎么會來?”
這是祁家為祁湘修建的莊園,是祁湘的嫁妝。自祁湘嫁給奚午乾,奚午承從來沒到過這里,即使她數次邀請。
這里不好嗎?這里有山有水,有樹有花,有奚午承——至少——可以有奚午承喜歡的一切,可以完全是奚午承喜歡的一切。這里很好,但他不屑一顧。
祁湘認為他不屑一顧。
他來,祁湘當然認為是好事,前提是,不是今天。任何時候,他來,祁湘都會無比高興,以發自內心最大的熱情歡迎。
怎么偏偏是今天?
“怎么偏偏這個時候?”祁湘低聲罵了一句,轉身離開。
從祁湘的腳步聲,奚午蔓聽出急促與憤怒。
但祁湘不會沖奚午承發脾氣,雖然她曾經那樣做過。她會以笑臉相迎,以莫大的熱情——毫無疑問一開始必然是偽裝,在看見奚午承的瞬間,所有虛偽都會煙消云散——喚上一聲“阿承”。
所有狗都沉默,空氣寂靜。奚午蔓聽清風聲,風中,祁湘的笑比金屬相碰更刺耳。
“阿承,你來得正好,我今天晚上可是親自做了好多菜。”
祁湘伸手,去挽奚午承的手臂,后者表現得無意,避開,以著一貫的客氣答句:“我吃過飯了。”
“吃過飯也可以再吃點嘛,嘗一下咯,那可是我親手做的?!?p> “我現在要接蔓蔓回家?!鞭晌绯兄比胝}。
“蔓蔓?!逼钕孑p聲重復一遍,提高嗓音問,“你怎么知道蔓蔓在我這里?”
“我也很好奇,蔓蔓怎么會在你這里?”奚午承不答反問。
“我見她在學校吃也吃不好,都瘦成鬼樣了,專門下廚給她改善改善伙食?!?p> “勞嫂嫂費心。不過,蔓蔓很挑食,恐怕會辜負嫂嫂的心意。”
“我看她挺喜歡的?!?p> “就算不喜歡,蔓蔓也不會直言。察言觀色的能力不夠的話,不可能知道蔓蔓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p> 短暫的安靜。
“阿承,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誰惹你啦?”祁湘小心得近乎討好。
“嫂嫂什么時候也喜歡明知故問了?”奚午承的客氣中透露出些許不耐煩。
“阿承,你說什么呢?”祁湘的話音陡然一轉,換上小孩子認錯的口吻,“我只是想試一試她,畢竟當時情況那么危急。你說她死里逃生,這可能性未免太小了。”
奚午承沒有說話。
奚午蔓聽見腳步聲,近了、近了,停住了。
奚午蔓緩緩睜眼,隔著玻璃門,對上奚午承的目光。
他身旁,祁湘紅著臉,眉眼間同時存在責怪與自責、怨懟與歡喜。
“而且,她完全不像是蔓蔓嘛,你看,長得不像,你可以說是整了容,但她連畫都不會畫,你覺得這可能嗎?”祁湘的目光跟著奚午承的目光,落在奚午蔓臉上。
怨恨,在一瞬占據上風。
祁湘撇撇嘴,斜著眼,完全是面對有血海深仇的人。
“這個家伙一定是冒牌貨,她一定只是大概知道一些蔓蔓跟你之間發生過的事,甚至連細節都不知道,但你怎么就相信她了呢?她完全是一個騙子?!逼钕嬖秸f越氣,一雙眼睛簡直要飛出利刃。
“嫂嫂認為,蔓蔓會喜歡吃狗肉嗎?”奚午承慢慢悠悠,轉移了話題,目光也轉向身旁的祁湘,“不過,嫂嫂需要的話,我倒是愿意介紹給您幾位很擅長做狗肉的廚子。”
“阿承你在開什么玩笑?”祁湘驚恐地睜大眼睛,“那些可是我養的寵物,怎么能吃呢?”
“噢?!鞭晌绯新唤浶牡匦﹂_,語氣卻認真,“我以為嫂嫂想喝點狗肉湯。”
祁湘干笑兩聲,一抬手,示意左右開門請奚午蔓進來。
奚午承站在原地,諦視奚午蔓走近,憑她的步態就準確判斷她哪里有傷、為什么有怎樣的情緒。
“嫂嫂,今天晚上的事——”奚午承對祁湘說。
祁湘急忙打斷他:“今天晚上的事,不過是我出于對你安全的考慮,畢竟,多少居心叵測的人想接近你,萬一你身邊有個什么不三不四的家伙,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怎么辦啊?!?p> “謝嫂嫂好意,這些事不勞嫂嫂費心?!鞭晌绯杏冶垡惶?,摟住奚午蔓的肩,往外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么,回身看祁湘,“不過,今天晚上的事,我想,阿乾哥一定是知道的?!?p> “什么?”祁湘眉頭一皺,肉眼可見地慌了神,“等等!這跟奚午乾沒有關系!請她來的人是我,想要試她的人也是我,奚午乾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