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李燦請了一天的假帶著陸灝和一個剛下隊的新兵來到墓園。下午的太陽很毒,照在他的肩膀上。薄薄的外套被太陽烤的發燙。他抬手遮住光,仰頭看了看太陽。
他脫下外套順手一甩,搭在肩上。里面穿著一件沒有圖案的圓領白色半袖,在陽光下白的刺眼。
他們走到一個墓碑面前停了下來。陸灝和那新兵也停住了步伐,站在李燦身后。
新兵何子霖看到墓碑上寫著:烈士白爍華之墓。
李燦將上衣從肩膀拉下來,擰成一股,攥在手里。轉身接過陸灝手里的花,彎下腰來輕輕地放在碑前。
他兩腳一前一后的蹲下去,用手拂了拂墓碑上的照片??吹降厣蠑[的的整整齊齊新鮮蘋果,嘴里念叨著:“嫂子應該是已經來過了?!?p> “白站長從前最喜歡吃蘋果,他說蘋果代表平安?!?p> 何子霖筆直的站在墓碑前,問:“陸隊長,這位就是我們以前的站長嗎?”
“嗯?!?p> “他是怎么犧牲的?”何子霖問。
“在火場沒能走出來?!标憺卮稹?p> 何子霖沉默了。
李燦站起身,拍了拍何子霖的肩膀問:“怎么了,怕了?”
何子霖撓了一下后腦勺:“不怕。”
“有女朋友嗎?”李燦問。
“沒有。”
“有女朋友了就怕了?!崩顮N逗他。
陸灝在一旁笑了笑。
今天是站長白爍華的祭日,五年了,李燦和陸灝每年都會來看看。
“吳站長,嫂子把家照顧的很好,女兒也很好,您放心。”陸灝對著墓碑說。
三個人對著墓碑敬了個軍禮,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李燦開著車,何子霖坐在后坐把腦袋往前湊,問:“李指導,為什么你說有女朋友了就害怕了?”
前座的兩人相視一笑,陸灝抬手拍了一下何子霖的腦袋:“你個蠢蛋,我們是男人?!?p> 何子霖沒明白。
李燦在一旁又解釋道:“有女朋友也可以不怕,結了婚就怕了?!?p> 何子霖似懂非懂。
李燦沒多解釋,看了一眼后視鏡,一邊超車一邊說了句:“慢慢領悟吧。”
車開到消防站,李燦正準備掉頭開往醫院,陸灝站在車窗外對李燦說:“下次有外出工作還開你車?!?p> “什么目的?”李燦問。
“隊里車太舊,你這多寬敞……”陸灝話還沒說完,李燦就猛踩油門調頭開走了。
……
韓又汀的小徒弟周凌已經來了有一周左右了,這小姑娘的性格不討喜,又不太會說話,平時除了對余明予一口一個“哥”的叫著,對待別人倒像個小刺猬一樣。
不討喜也就算了,她還不忘了給韓又汀惹禍……
上午韓又汀去手術,醫生辦公室里沒有其他醫生,只有周凌一個人。
有位護士敲了敲醫生辦公室的門,問:“患者趙文君點滴藥品滴完了還要不要續滴?”
周凌坐在韓又汀的辦公桌前,翻了翻電腦,沒有醫囑。又翻了翻電腦旁的記事本,看到有一頁上面寫著:
“趙文君,待手術,降糖。普通胰島素/長效胰島素”
周凌想都沒想,原封不動按照韓又汀的筆記給這位患者下了醫囑。
這位護士有些質疑,問到:“胰島素給這么多?”
周凌態度不屑:“這是韓醫生的醫囑,我轉達給你,你執行就可以了?!?p> 護士也沒說什么,摔門出去了。
韓又汀手術回來的時候,護士長慌慌張張跑到她身邊:“韓醫生,趙文君低血糖了。”
韓又汀一臉疑惑:“怎么會啊,我沒給太多降糖藥???”一邊納悶一邊翻著電腦,看到了兩條陌生的醫囑。
周凌倒是誠實,直接承認自己的行為:“我是按照你筆記本上寫的才讓護士執行的?!?p> 筆記本上那條斜線/,是二選一的意思,結果都被執行了。
韓又汀氣壞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有什么事聯系其他醫生,不要擅自做主,這里是醫院,人命關天的!”
周凌見韓又汀真的發火了,臉上掛不住,便頂起嘴來:“不就是血糖低了嗎,人又死不了。”
韓又汀愣住了,被懟的說不出話來,轉身摔門走出辦公室,進了趙文君的病房。
患者已經低血糖接近休克了,韓又汀帶護士搶救了好一會兒,情況才好轉?;颊呒覍僭谝慌约钡弥比氯?。
韓又汀走出病房,來到護士站:“患者沒什么大問題了,記得每小時給患者檢測一次血糖。”
她掃視辦公室一眼,這會兒不知道周凌跑到哪兒去了,她坐下來,沒有說什么,也不想過多計較。不過回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護士長及時發現,不知道會有什么更惡劣的后果。
可是事件未了,下午,科里來了一位男家屬。
患者趙文君的兒子得知由于降糖藥過量導致母親差點出現生命危險,立刻跑來醫院,吵著要找主治醫生算賬。
護士們極力阻止這位男家屬,在護士站吵吵嚷嚷,招來很多圍觀的患者。
護士們安撫患者家屬,無果,這位家屬偏要見主治醫生。
韓又汀忙前忙后終于閑下來,聽見外面亂哄哄的,便出去看了一眼。
剛走出辦公室一步,趙文君的一位女家屬連忙指著韓又汀,喊了一聲:“她就是主治醫生!”
那男家屬直接沖向韓又汀的方向,嘴里罵著:“黑心醫生!沒給你塞紅包你就要弄死我媽媽是吧!”
余明予不知什么時候也過來了,見男家屬情緒激動,向前一步擋在這位男家屬身前,雙手攔住他。有幾個小護士也湊上前來拽住男家屬的兩個胳膊,都怕會傷害到韓又汀。
男家屬被束縛著,他一邊吼著,一邊用力抽出一只手,從看熱鬧的人手里搶過一只玻璃水杯,抄起水杯向韓又汀砸去。
韓又汀站在與他不到兩米的距離,嚇得愣在原地,不知往哪邊躲。
她別過臉去,伸出雙手擋在頭部……
杯子從那個男人的手里飛出去,形成一個弧形拋物線向韓又汀飛來……
這時,在韓又汀大概半米的前方,突然出現一只手,“啪”的一聲,那只手一掌將拋物線最高點的玻璃杯拍向一旁的墻面,杯口撞向墻體瞬間炸裂,碎片落了一地。
韓又汀放下雙手,抬起頭,一個穿著藍色襯衫的男人用他筆直高挺的身體擋在她的面前,背對著她。
男家屬情緒激動,身子一直向前撲騰著,幾個人拉著他。那個藍色衣服的男人始終站在韓又汀的前方。
撲騰了好一會,好在幾位民警及時趕到,把那位男家屬壓走了。
隨后,韓又汀身前那個男人轉過身來。
那是韓又汀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到李燦的臉。
明明風吹日曬的工作,他的皮膚卻依舊很白。他微微皺了一下眉又展開,讓人不得不注意到他那一雙鋒利的眉毛,又黑又密。眉毛下的雙眼更是凌厲又深邃。
整張臉清秀中又帶著一股子痞壞的勁兒。
“韓醫生,我是來復查的。”
韓又汀仰著頭看著他,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
余明予走過來,拍了拍韓又汀的后背,安撫她:“你先去休息室緩一緩,我來給他查?!闭f著,余明予便從李燦手里接過復查的片子和病例。
李燦跟著余明予走進醫生辦公室,進門的時候還扭臉看了門外的韓又汀一眼。
幾分鐘后,李燦復查結束走出辦公室,路過休息室剛好碰上韓又汀出來,兩人對視了一眼。
“恢復的怎么樣?”韓又汀先開口。
“還不錯。”李燦禮貌回答。
“剛剛謝謝你了,幸好你眼疾手快?!?p> “別客氣,舉手之勞?!?p> 兩個人相視一笑,空氣安靜了幾秒鐘。李燦再次開口:“下次我再來復查,是找你,還是找剛剛那位余醫生?”
“來找我吧,他是普外科臨時來幫忙的?!表n又汀回答,“不過……你想找他也行……”
“那我還是找你吧,你更專業?!?p> 韓又汀一笑,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便各自分頭走了。
醫生辦公室里熱鬧著,當班的劉醫生從外面提了著三大袋子的熱菜,還外賣叫了全科人份的飲料,為了安撫安撫大家的情緒。醫生護士們圍在一張桌子旁邊,嘰嘰喳喳的打開食物包裝。韓又汀看了一眼在角落里的周凌,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
韓又汀走過去,輕輕用手指點了一下她的肩膀:“來啊,一起吃?!?p> 不知道是出于愧疚還是反感與大家同桌,周凌面無表情的回答了一句:“你們吃吧,我不餓。”
韓又汀也沒有多說什么,回到桌子前跟大家一起熱鬧起來。旁邊的劉醫生用胳膊肘懟了韓又汀一下,看了角落里的周凌一眼,眼珠又轉回來,還翻了個白眼。
夕陽的余暉照在一幢幢大樓的玻璃窗上,下班時間,城市道路車水馬龍,倒也還算暢通,韓又汀坐在余明予的副駕駛,兩個人聊著天。
余明予:“那個打人家屬我打探了一下,老婆是搞醫的,回頭你跟你們科里的人說一聲,處置的時候謹慎點,別被抓到什么把柄?!?p> 韓又汀深吸了一口氣:“她就一個小手術,本來打算血糖降下來就做的,沒想到中間還有小插曲?!?p> 余明予:“多虧了那個復查的患者,要不然你就受傷了。”
韓又汀回想起那個畫面,沉思片刻,她問:“這個周凌是你的新女友?”
“不是。”余明予雙手隨意的搭在方向盤上,“我們科的周教授是周凌的叔叔,周教授是我曾經的老師,讓我照顧照顧?!?p> “怪不得……”韓又汀喃喃自語道。
“怪不得什么?”余明予問。
有后臺,不然怎么會那么目中無人。
“你給我介紹來的好徒弟今天給我捅了這么大的簍子,你是不是得請我吃個飯?”
“我說暖姐啊,你不能這么得寸進尺吧,你知道我天天送你回家得多加多少油嗎?”
“別叫我這個名字!”韓又汀給了他一拳,“再說了,你送我回家是你自己自告奮勇的?!?p> “行行行,反正也沒幾天了?!?p> “再加三天。”
“加不了。”
“那請我吃飯?!?p> “那還是加三天吧。”
……
晚上回到家,韓又汀的媽媽見女兒從一輛白色轎車上下來。
葉慧問:“誰送你回來的?”
“余明予唄,還能有誰?!?p> “你倆這么多年也沒什么進展?”
韓又汀無奈:“我倆這輩子都不會有進展?!?p> 葉慧:“小余也挺好的,自己有能力能賺錢,倒也算個不錯的選擇。”
韓又?。骸澳蓜e給我亂點鴛鴦譜了,他一年換八百個女朋友?!?p> “這個小余也真是的,還搞這么亂?!比~慧小聲嘟噥,又說,“不過你猜我今天看見誰了?”
還沒等韓又汀張嘴,她自問自答:“我看到你王阿姨給你介紹的那個消防員了。”
“怎么看到的?”
“他下午的時候來我們單位送消防宣傳海報來了。”葉慧一邊說,一邊疊著沙發上的衣服,“小伙子可帥氣了,個子也高,你要是見了肯定能喜歡。”
韓又汀沒多想,反駁道:“再帥也沒用,他們工作太危險了,而且你女兒是拜金女,想找個富二代?!?p> “媽,我不找消防員?!表n又汀再次反駁,“而且早就消防改制了,他們已經不是軍.人了,現在統稱消防員消防救援人員?!?p> “你就別跟我說那些了,我也聽不懂,”葉慧見韓又汀沒什么興趣,“你說說你,跟小余也不進展,介紹的你又不看,真是個難辦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