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晨陽光朗朗,司描消防特勤站晨跑結束,隊員分散著走進淋浴間,李燦沖了個澡后,套上日常訓練服去往食堂。
他打好飯剛坐下,陸灝“啪”的一聲把手中的餐盤撂在桌上,就在他右手邊,明顯是故意的。
李燦聞聲瞄他一眼,又低頭看看他的餐盤,陸灝平時四個饅頭起步的,今天卻只打了一碗小米粥和一顆雞蛋,甚至連咸菜都沒有。
“吃這么清淡,坐月子呢?”李燦說。
陸灝傾身坐下,胳膊脫力似的抵在桌子上,一個大男人眼里水汪汪的盯著李燦看。
“燦哥,我有心事。”
李燦身子向后退了退:“有屁你就放,別娘們唧唧的。”
“李燦,我有時候真挺羨慕你的。”
“羨慕我?”
“嗯!老天爺為你打開一扇窗,門也忘關了。”陸灝的餐盤擺在面前,他就是不動筷,不停的叨叨,“你看你,人長得帥,運氣又那么好,一年到頭桃花不斷,什么樣的女人都有,而我卻什么都沒有。”
李燦見他沒個正形,便無視他,低頭大口吃起飯來。
陸灝繼續說:“你一定不理解我的心,你有多幸運,你連我上輩子情人的電話都得到了,而我卻連這輩子的情人電話都沒有。”
李燦瞬時停住了手中的筷子,嚼了嚼嘴里的包子,扭頭問他:“誰是你上輩子的情人?”
“就是那個給你看病的醫生啊,那個叫什么韓又要聽,又要看那個。”
李燦筷子直接丟在桌上:“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你上輩子的情人,你鉆祖墳里看了?”
“我覺得她有點眼熟,一般這種有點面熟但想不起來是誰的,大概率是上輩子見過。”
“你上輩子當牛糞的時候見過人家。”
陸灝“嘖”一聲,“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但我是真有事。”
李燦重新抓起筷子,一邊夾菜,一邊聽著他這張狗嘴里能吐出個什么象牙。
陸灝腦袋湊近他,音量也降低了:“我最近胸悶的要命,我覺得我得上醫院。”
李燦頭也不抬:“那是你昨天半夜打呼嚕累的。”
“是真的!最近我總覺得喘不上氣,我可能真的病了。”
李燦這頓飯是吃不消停了,他無奈嘆氣:“醫院治不了相思病,而且那是你開玩笑的地方嗎?”
“就算是相思病,你也不能不管我,李指導。”
“一邊玩去!”
陸灝見說不通,便開始上演苦情戲碼,學著電影里的動作,捂著嘴巴不停咳個沒完。
李燦卻還是不理他。
他竟然從早咳到晚,晚上甚至還要蹲在李燦床邊咳上十分鐘才睡覺。
李燦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挑了個日子幫他批了假,將信將疑的陪他來到了醫院。
兩個大男人在醫院大廳里像個呆瓜一樣四處張望,掛了號,陸灝終于如愿以償地走進了影像科,來到CT室門口,還特地抻了抻衣角。
李燦禮貌的敲了敲門,屋子里傳來一陣女聲:“進。”
兩人走進去,影像室內的辦公桌前站著一個中年女人,桌上的電腦顯示器被她掰來掰去,見有人進來,她便停手了。
李燦和陸灝上前走了兩步,注意到辦公桌下還蹲著一個女的,低馬尾垂在后背上,身子單薄,肩胛骨微微撐起身上的白大衣。
桌子下的人聽見腳步聲靠近,從桌子底下探出頭。
韓又汀的臉露出來的時候,她看到陸灝大失所望的眼神。
李燦倒是有些意外:“韓醫生?”
韓又汀還蹲在地上,碎發飄在臉頰:“你怎么來了,你生病了?”
“不是我,”李燦朝陸灝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我隊友說他胸悶,我來陪他拍個片子。”
說著,李燦將小票交給一旁的中年女醫生,女醫生拉著陸灝進去了。
韓又汀明顯沒在意這兩個人,她又重新鉆進桌子底下,不停的拔掉機箱后面的接口,又一一插回去。
李燦向前兩步走到電腦前,微微躬下身子問道:“韓醫生,你這是干嘛呢?”
韓又汀手上的動作沒停:“這邊的系統登不上,拍的片子都傳不到我那邊去。”
“那你就這樣來回拔下來又插上去?”
“試試唄,萬一是接觸不嚴。”
李燦看瘦小的身板毫不費力的整個蹲在桌子底下,覺得好玩兒,沒忍住笑了一下。
韓又汀把最后一根線插回去,正準備站起身。
李燦上前一步,手像陣風一樣迅速伸出去,搭在桌沿底下。
韓又汀起身的時候,頭頂剛好撞上他的手。
李燦低頭看著韓又汀扶著腦袋站在眼前,此時的場景有些熟悉,只不過這次韓又汀的頭頂應該不疼。
韓又汀抬手在腦袋上撲棱了兩下,尷尬的嘟噥:“人類就應該在頭頂長只眼睛。”
她坐到辦公桌前重啟電腦,幾十秒后電腦打開了,登錄系統還是登不上去。韓又汀氣得雙手攤在鍵盤上,感覺下一秒就要罵人了。
李燦看了看電腦屏幕,右下角的小紅叉在藍色主題屏保上格外明顯,感覺下一秒就要蹦起來打招呼了。
“韓醫生。”李燦小聲。
韓又汀的表情有些生無可戀,扭過頭看他。
“網線掉了。”
“網線?”
李燦走到辦公桌后側,一條方形白線在桌腿下被壓得變形,他抬了一下桌角,把那根線拉出來插上。
他兩腿一前一后的蹲在辦公桌一旁:“你再試試好了沒有?”
韓又汀迅速滑動鼠標,登錄賬號,果然登上了。
韓又汀的愁容瞬間煙消云散,終于露出一絲笑容:“謝了。”
李燦正要說話,操作室的女醫生突然喊了一聲。
“韓醫生,你進來一下。”
韓又汀聞聲跑過去,操作室跟陸灝隔著一面玻璃:“怎么了王姐?”
王醫生問:“這個患者是你朋友?”
韓又汀:“見過,怎么了?”
王醫生指了指片子上的一塊陰影:“你看這,像不像肺結核?”
王醫生平時不做診斷,畢竟不是專業醫生,只負責拍攝,遇到疑問還是要問問專業醫生。
韓又汀一愣:“結核?”
她躬下身子仔仔細細的看了著電腦屏幕,眉頭緊鎖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過了幾秒鐘她才直起身子,呼了口氣:“王姐,你別嚇唬我行不行,那是胸鎖關節!”
王醫生眼睛往前湊了湊,定睛一瞧,笑了:“哎呦對稱的,還真是!可幸好有你在,差點鬧誤會!”
韓又汀無奈一笑。
王醫生又說:“那我看,這人什么問題都沒有啊,這心臟,肺子,哪哪兒都好好的,他怎么說他胸悶呢。”
韓又汀的視線始終在片子上,認真審閱。
王醫生突然來了八卦心:“韓醫生,你說這小伙子,是不是裝病來看你的?”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們科的。”韓又汀淡淡的回答。
“你是不是我們科的,但在我這拍好片子,不還是得去找你看嗎。”王醫生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那也不可能。”韓又汀決絕否認。
“怎么不可能啊。”王醫生還是不善罷甘休,“前陣子骨科有個年輕女醫生被患者看上了,那小伙子來我這拍過六次腿骨,然后就去找人家看病,后來那個骨科醫生總算是答應給他一次機會,這才不來了。”
韓又汀嘁聲笑出來:“這種人是錢太多沒地兒花。”
“反正什么事都有可能。”王醫生說。
“這事放我身上就不可能,我跟他就見過一面。”韓又汀解釋。
“那外面那個呢?”
韓又汀一頓,視線從片子上轉移到窗口,剛好能看到外面站著的男人。
他倚在墻上微低著頭,一只腿曲著,雙臂交叉著抱在胸前,眉骨和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剛好的弧度,陽光落在他的肩膀上,好似在電影里,燈光師特意為他打造了一個唯美的鏡頭。
這個男人始終給她一種很奇妙的視覺體驗,她總是能在他眉宇中看到一絲絲小壞,但那是一種很吸人的壞。
韓又汀回過神來,搡了下王醫生的肩膀:“別開玩笑了,好好干活吧王姐!”
拍好了片子,幾個人走出影像科,陸灝垂頭喪氣的,憋了好半天,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韓醫生,這間屋子里的那個高高瘦瘦的女醫生怎么不在?”
韓又汀思索片刻,這間辦公室里一共就兩個醫生,一個是王醫生,年歲不小了,另一個是喬溪,長得漂亮,個子又高又有氣質,陸灝說的應該是她。
果然如王醫生所說,這是個裝病的,只不過是奔著喬溪來的。
韓又汀回答他:“她休假了,你特意來找她的?”
陸灝沉默。
看來是猜對了,韓又汀倏地問他:“你平時抽煙嗎?”
陸灝:“不抽。”
韓又汀:“真不抽?”
陸灝猶豫片刻:“偶爾心煩的時候抽一根。”
韓又汀:“果然啊!”
陸灝:“韓醫生,我怎么了嗎?”
韓又汀:“肺紋理增粗。”
陸灝:“那是什么意思?”
韓又汀沒說話。
李燦就站在一旁看著,也不出聲。
“醫生,我得什么病了嗎?”陸灝問。
“回去想吃什么就吃點什么吧。”韓又汀說。
陸灝有些慌神了:“醫生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是得癌了嗎,我是要死了嗎?”
韓又汀搖搖頭:“你也不用害怕,盡量治,還是有治好的可能的。”
陸灝哭腔都出來了,聲音顫抖:“怎么治?”
“回去吃點藥就好了。”
“啊?癌癥吃藥就好了?”
韓又汀眼神無辜的看他:“什么癌癥?”
陸灝一愣:“不是癌癥嗎?你不是說讓我想吃點什么就吃點什么嗎?”
韓又汀強忍笑意:“是啊,什么病都沒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唄。”
陸灝的腦子被嚇得短路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被捉弄了。
韓又汀見陸灝這副糗樣,抿著嘴忍了好半晌,最后還是沒憋住,扯起唇角笑得可歡了。
李燦在一旁看著兩人一唱一和的,像看戲似的,他覺得陸灝傻,又覺得韓又汀有趣,這個女孩怎么捉弄起別人來,自己也憋不住笑呢。
韓又汀收了收笑意,對陸灝說:“回去吃點消炎藥,煙別抽了,什么問題都沒有。”
陸灝連忙解釋:“韓醫生,我最近確實覺得呼吸困難,我不是裝病。”
韓又汀雙手插在大衣兜里:“最近春季外面有很多柳絮啊,粉塵啊,都容易過敏,注意防塵。”
陸灝這才放心,思考片刻,還是不甘心:“韓醫生,那個個子高高的拍片醫生什么時候上班?”
“她們的班次我還真不太清楚,要不你去問問剛那位大姐?”
陸灝靦腆一笑:“那……那還是……”
韓又汀看他支支吾吾,八卦起來:“你看上她了?”
“我……”陸灝的話還沒說出口。
一個帶著護士帽的女人急匆匆的跑過來,抓住韓又汀:“韓醫生,正好你在這,急診有個呼吸困難的患者快不行了,請您過去幫忙!”
韓又汀忙應了聲,又轉過頭看向身旁的兩個男人:“我不能送你們了,我得先去忙了。”
說完,便匆匆跑進人群中。
陸灝抱怨:“我話還沒說完呢!”
沒人理他,李燦也自顧自的走了。路過急診大廳,李燦往里面瞄著。
遠遠的看見韓又汀穿著白大衣,瘦小的身姿,彎著腰站在一個患者的床邊,她帶上聽診器,輕輕放在患者的胸口,胸前的名卡隨著她的身體前后擺動著,每一個動作,都迅速且溫柔。
她那瘦小的肩膀承受了許多人生命的重量,此時此刻,她身上的每一處,都無比吸引著一個男人的目光。
陸灝的催促聲打斷了李燦的思緒:“走了!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