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燈光穿透了醫院的整個走廊。韓又汀又加班了,她的車還沒修好,余明予還在停車場等她,于是只能隨便找了塊小蛋糕塞進嘴里,匆忙跑出去。
跑到醫院大廳正門,正好撞上余明予從轉門走進來。
“我說暖姐,你可真夠慢的。”余明予抱怨。
“別提了,我現在都想躺手術床上打個全麻睡死過去。”
兩人并肩正往出走,韓又汀感覺自己好像被一道視線注視著,一扭頭,一個修長筆直的身影正慵懶倚在一旁的窗邊。
韓又汀頓住步伐:“李燦?你怎么在這?”
“等人。”李燦語氣平靜。
韓又汀看了看表,時間也不算早了:“這么晚了還沒等到嗎?”
李燦張了張嘴,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余明予,沒說話。
韓又汀又問:“是醫院的員工嗎?要不要我幫你問一下?”
“不用了,很晚了,我也要走了。”
“那……那我們先走一步了。”
李燦點頭微笑,目送兩人的背影離開。
車上,余明予和韓又汀兩個人聊著天。
“剛才那個男的,不是上次那個骨裂的患者嗎?”余明予問。
“是啊,也不知道他在等誰呢。”韓又汀念叨著。
“我下班的時候就看到他在那等著了。”余明予說。
韓又汀眨了眨眼睛,沒放在心上:“可能他就沒走吧,白天的時候來找我看病了。”
“不會是在等你吧?”余明予心生疑問。
“人家等我干嘛。”韓又汀覺得余明予無厘頭,“再說,等我的話,剛剛看見我怎么不說。”
余明予提眉,語氣陰陽怪氣:“我站你旁邊,耽誤人家了唄!”
“你想太多。”
韓又汀回到家,打開冰箱,看到葉慧給她留了一冰箱的飯菜。
她卻拿出抽屜里存了很久的零食,窩在沙發上吃起來,無比享受這個時刻。
她從包里翻出手機,正準備看看新聞,才發現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
等她連上電源重新開機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群消息,還有葉慧發來的嘮叨,她手指往下滑,看到一個蠟筆小新的頭像。
那是李燦的頭像,互相留電話的當晚,李燦加了韓又汀的好友。
她忽略其他人的消息,直接點進李燦的那條。
【等你下班,一起吃飯吧。】
看到這條消息,韓又汀“噌”的一下從沙發上坐起來。
她突然想起余明予說的那句“下班的時候他就在那等著了”,她才反應過來,原來李燦所說的等人,真的是在等她。
可是剛剛在醫院門口的時候他為什么不說?他等了多久?等不到為什么不走?
一系列的問題在韓又汀的腦海中不停旋轉,她有些愧疚,讓人家等了那么久。
她攥著手機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聯系他一下。
電話響了兩聲后被接通,聲音冷冷的。
“韓醫生。”
韓又汀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樣稱呼他,她鬼使神差的叫了聲“李先生”。
這聲“李先生”叫出口,她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像是嘆息,又像是輕笑的聲音。
于是她連忙改口:“李……李燦,今天有點抱歉,我手機沒電了,沒看到你的消息。”
李燦有些意外,似乎沒有想到韓又汀會因此而回電話。
他柔聲:“沒事。”
“你等了那么久,等不到怎么也不走啊?”韓又汀問。
“我猜到你應該在忙。”
“那剛剛在醫院門口,你怎么不說?”
“我以為你已經有約了。”
韓又汀沉思片刻,略顯局促:“他……我的車壞了,他只是送我回家而已。”
電話里突然安靜了幾秒,韓又汀攥著手機不知所以。
半晌后,她又開口:“就當我讓你等那么久的抱歉,一起吃飯可以,我請客。”
李燦笑了:“我發出的邀請,當然得我請。”
“上次就是你請的,這次必須我請。”韓又汀抿著嘴,好像在笑,唇角卻沒什么弧度。
李燦沒接這句話茬,突然問道:“我剛剛聽到那個余醫生叫你‘暖姐’,是你的小名嗎?”
“不是小名,是曾用名,他故意氣我才那么叫的。”
“那你原來叫什么?”
“韓惜暖,珍惜的惜,暖陽的暖。”
“很好聽,為什么改了。”
“這故事有點長,有機會講給你聽。”
電話里發出一聲哼笑,氣氛又一次安靜了幾秒鐘。
隨后,李燦緩緩開口:“余醫生跟你……”
話只說了一半,時間仿佛靜止,韓又汀似乎聽見聽筒里傳來輕微的呼吸聲。
她倏然打破這安靜:“他是我發小。”
韓又汀其實并不知道李燦是不是想問這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就想解釋她和余明予的關系。
沒等來李燦的回應,聽筒里倏然傳來刺耳的“叮——”聲,是警鈴聲。
韓又汀有些茫然,不知道是不是該掛斷電話了。
“我回來打給你。”李燦的聲音與警鈴聲重合在一起,他匆忙的掛斷了電話。
韓又汀放下舉在耳邊的手機,瞳孔微怔,坐在沙發上愣神了好一會兒。
……
翌日,韓又汀被鬧鐘吵醒,她手機就放在枕邊,伸手就夠得到,睜眼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
——沒有未接通話。
她莫名有些失落的把電話丟在一旁,雙目無神的看著看天花板。
她回想起昨晚電話里那尖銳刺耳的警鈴聲,意識到此時,好像擔憂比失落多一些。
她撐起身子靠在床頭,打開手機新聞翻來翻去,沒有什么關于南景市的新聞,她默默松了口氣,下床洗漱。
拉開窗簾,陽光一下子灑進來,照在她淺藍色的床單上,風和日麗。
一早,心胸外科的氣氛還算安逸,她放下包坐在電腦桌前,再次點亮手機屏幕,藍色海洋屏幕上顯示著北京時間,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周凌從外面走進辦公室,說昨天手術的患者趙一的刀口滲血,韓又汀趕忙過去瞧了瞧。
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把家屬嚇了一跳,但還是禮貌的給了個微笑。
“刀口滲血了?”韓又汀問趙一的家屬。
家屬是趙一的妻子,一個胖女人,唯唯諾諾的:“是……不過我已經給他處理好了。”
韓又汀掀開趙一身上的被子,觀察血是從刀口滲出還是在內部。
胖女人沒說話,坐在空床上直勾勾的盯著韓又汀。
韓又汀在趙一的床頭觀察了好一會,確實沒再發現滲血的情況,便也沒再多問。
回到辦公室,她叮囑周凌:“好好觀察趙一的滲血情況,再有出血趕緊來告訴我。”
周凌點頭,韓又汀又說:“下次不要讓家屬自己處理,萬一操作不規范感染了就麻煩。”
“我跟家屬說我來處理,家屬怕給我們添麻煩,非要自己來。”周凌說。
韓又汀皺一下眉又展開,沒再說什么。
她剛在辦公桌前坐下,她的手機在大衣兜里震動起來,她掏出手機,是期待了一個早上的來電。
她接起電話,想給對方一種平靜淡漠的感覺,可聲音從她嗓子里發出來的那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詭異。
她說的不是“喂”,而是用低沉的聲音發出一聲平淡的,毫無生機的——
“嗨。”
“韓醫生,你在忙嗎?”李燦聲音沉穩。
她快速整理了自己的心態:“怎么了。”
“沒怎么,”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倒很有朝氣,“昨天我說過還會打給你的。”
“你……”韓又汀正要問什么,還沒問出口。
“昨天出任務歸隊有點晚了,覺得你應該睡了,就沒再打擾你。”李燦說。
韓又汀嘴角揚了揚,淡淡的“哦”了一聲。
緊接著他又說:“早上出操回來的時候,又覺得太早了,所以忙完了手上的工作,才打給你。”
韓又汀聽到他這番解釋,心里莫名有些欣喜,其實即使他不做任何解釋,韓又汀也不會怪罪什么,可他就是解釋了。
這番解釋剛好彌補了她三番兩次打開手機卻沒有未接電話時的那份失落。
“還以為你去拯救世界了呢。”
“你在等我的電話嗎?”李燦言語中帶著些許隱隱笑意。
“我……我等你干嘛……”韓又汀有種被人揭穿心思的局促:“……沒什么事我先掛了。”
李燦緊接住話茬:“昨天的話還沒說完。”
“什么話?”
“一起吃飯。”
韓又汀故意賣關子:“我在上班。”
“等你下班,我去找你。”
韓又汀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她回憶了一下今天上班時的穿搭。一件淺色貼身半袖配了一條淺藍色魚尾裙,還好不算太隨意,也不算正式,剛剛好。
她瑟瑟回應:“好……好吧。”
掛斷電話,韓又汀正要熄滅屏幕,突然想到,跟李燦加上好友之后還沒有特意看過他的主頁,于是她輕輕點擊那個蠟筆小新頭像。
主頁只有兩條動態。
第一條是五年前,圖片上是兩個穿藍色軍.裝的男人,沒帶軍帽,兩人都是干凈干練的短發,背景是消防站大門口的石墩,身后的墻上依稀看得到“司描”兩個字。圖中的中年男人勒住李燦的脖子,拳頭擺在他臉側,他被束縛住,臉上卻笑得洋洋灑灑,陽光又朝氣。
配字只有四個字:一城素白。
第二條是兩年前的秋天,韓又汀一眼就認出圖片中的地址,是司描大街邊的公園,煙花再在圖片中綻放的無比絢爛,圖片偏右的位置,還攬下了一棵樹葉即將落盡的楓樹。
配文:上天的游戲。
兩個人沒有共同好友,所以動態下面空蕩蕩的,看不到點贊也看不到任何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