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苒不想動的,偏偏謝商拉著她手臂的手用了重力,她眉頭皺起,剛想開口拒絕,胃又抽搐著開始疼痛。
“謝商...”
謝商的酒意淡了點,他慌忙蹲下,看見時苒血色盡失的臉,“苒苒,你哪里不舒服?”
時苒的胃一直不好。
這件事追根溯源,是因為謝商。
手術室門口,謝商無聲站著,看著門上醒目的‘手術中’三字,呼吸艱難。
段嘉樹聞訊也趕來了。
他和時苒算得上朋友,當初謝商沒做這些混賬事之前,段嘉樹和時苒,也是能坐在一張桌上吃飯的關系。
今時不同往日,關系早就淺薄了。
可到底是舊相識,段嘉樹看著時苒半個月不到的時間里入院兩次,他對著謝商,也很難有好臉色。
段嘉樹走到謝商面前,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你是不是非要把人折騰死了你才滿意?謝商,你適可而止吧!”
謝商沒說話。
段嘉樹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頓時也沒了繼續罵他的興致。
兩個男人靠在墻上,并肩站著。
段嘉樹沉默良久,說:“謝商,時苒沒什么對不起你的,你要是心里還念她的好,你就讓她走吧,這兩年,她在你身邊,過得很不開心。我都擔心她一個想不開,熬出抑郁癥來。”
謝商皺眉,“我今天是想帶她去見林思檀,讓林思檀和她說清楚,我們已經結束了。”
“你覺得時苒在乎的是林思檀嗎?”段嘉樹對謝商的自欺欺人嘆為觀止,他氣笑了,語調加重,“她在乎的是你的背叛!謝商,你有良心嗎?時苒身上那么多病痛,哪一個不是因為你?”
謝商這次沒說話。
很多事情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消退被掩埋,比如那些彌漫著痛苦和掙扎的過去。
時家倒臺那年,時苒只有18歲,剛剛考上京港大學,錄取通知書才剛寄到手中,而謝商在同校念大二,正是學業最繁重的一年。
時苒為了讓他能夠沒有后顧之憂的念書,主動承擔起了兩人的經濟負擔。
為此,時苒輟學了。
在謝商不知情的情況下,時苒辦了休學。
現實不是童話,沒有人會不計任何代價幫助一個一無所有的少女。
時苒一夕之間失去庇護,被迫長大,沒有任何余地的去直面殘酷的當下。
時苒找的第一份工作,是酒店的服務員。
她每天都要很早出工,等到最后一波客人離開,才能收工。
這份工作唯一的優點,就是工資是現結的,時苒可以在第一時間得到報酬,用來填補生活的虧空。
謝商很快就知道了這一切,可是他沒有辦法改變現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更快的速度學完大學的所有課程,盡可能快速的走出社會,幫時苒分擔她的壓力。
但哪怕謝商拼盡全力,那也需要整整大半年的光景。
時苒在這大半年里,吃盡了苦頭。
她做了服務員,做了銷售,做了客服,做了所有上手簡單但是非常辛苦的工作。
可是時苒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說出半個‘累’字,也從來不說自己在工作中究竟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她總是說:“阿商,你好好學,等你從大學出來,我就去做一些我自己喜歡的事。”
簡陋的出租房里,謝商看著時苒沉浸在昏黃燈光下的消瘦面容,滿心酸澀。
“苒苒喜歡做什么?”
時苒怔了怔,大眼睛忽閃忽閃,好像盛了星星。
偏偏,她的鼻尖紅紅的,她啞聲道:“我想重新高考,考個醫科大學,這樣,以后我就能保護好自己在乎的人了。”
那年的時苒,唯一在乎的,只有謝商。
可他們都太年輕了,不知道這世間之事,并非朝夕可解,甚至并非人力能夠轉圜。
于是此時,謝商聽著段嘉樹的詰問,只覺得諷刺。
他輕扯唇角,笑容寡淡,眼眶卻紅得不像話,“你以為我不心疼嗎?段嘉樹,我他媽的心疼的要命!可是我沒用!如果我沒有被謝家認回,我現在哪怕拼盡全力,我也不能讓苒苒得到好的照顧!我承認,我就是個廢物!可我走到今天,我不后悔!”
在段嘉樹眼中,謝商是個淡漠的人,見人三分笑,沒什么真心。
但這一刻,他情緒起伏劇烈,整個人好似瀕臨崩潰,是即將繃斷的弦,他滿身的破碎感,和身后那‘手術中’的三字,形成鮮明的呼應。
病了的何止是里面的時苒?
段嘉樹猶豫片刻,抬手,輕拍謝商的肩膀。
謝商抬眸,眉眼泛紅,一雙漂亮的有些妖異的眼,里面的情緒滿是晦暗。
段嘉樹說:“謝商,你冷靜一點。”
謝商重重閉上眼,他靠著墻不語,俊臉慘白。
兩人都沒察覺,遠處,阮安寧站在角落,已經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中。
女人美麗的雙眸淬滿了怒氣和不甘,手攥成拳。
阮安寧一直知道,謝商一心一意要娶時苒,可還是騙自己,告訴自己謝商不愛時苒。
男人怎么會不碰一個自己深愛的女人?
他之所以娶時苒,不過就是為了報答時苒一家的收養之恩罷了。
可眼前這一幕,將阮安寧一直以來的幻想打碎。
她能夠接受謝商不愛自己,但前提是,謝商不能愛上任何人。
阮安寧捂著胸口,良久,臉上露出一抹病態的冷笑...
時苒醒來時,窗外的陽光正好。
她看見一個模樣溫婉的女人正坐在自己身側,她氣質極好,一身素色旗袍勾勒出纖細的身材,頭發隨意挽著。
她正在看書,大概是察覺自己的目光,女人放下書,看向自己。
“你醒了。”女人溫聲道:“我叫阮安寧,謝氏集團臨時有事,謝商去處理了,很快就回來。”
阮安寧這個名字和謝商拉扯不清,時苒并不陌生。
但對于時苒而言,她更是一個身患絕癥的可憐女人。
“我沒事,阮小姐可以不用管我。”
阮安寧打量著時苒虛弱蒼白的臉,她笑意加深,“其實,我想和時小姐談個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