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能忍
看熱鬧的漸漸散了,鄧云萱甩袖時帶起夜風:“世子爺要護著心上人,盡管使手段。只是記著——”她回眸冷笑,“我鄧云萱的命,如今是閻王爺都不敢收的。”
裴儉盯著她石榴紅的背影溶進夜色,莫名打了個寒顫。
“裴郎......”魏芝怡揪著他衣襟發(fā)抖。
“別怕。”裴儉碾碎腳邊紙屑,“永昌伯正為他弟弟求漕運司的缺,明日我就讓父親截了這條門路。”他撫著魏芝怡冰涼的手背,“一個鄉(xiāng)下丫頭,能翻出什么浪?”
魏芝怡垂眸掩住喜色。
這蠢男人果然吃軟不吃硬。
“只是......”她蹙眉拭淚,“經(jīng)此一鬧,爹爹怕是再不許我見你。”
裴儉解下蟠龍玉佩塞進她手心:“三日后法華寺法會,我娘會親自去求簽。”他指尖劃過魏芝怡掌心,“你只管跟著國公夫人來。”
鄧云萱提著裙裾跨出牡丹臺時,柳泉已駕著馬車候在石階下。
她踩著腳凳鉆進車廂,竹簾子嘩啦作響:“你即刻去辦樁要緊事。”
“姑娘盡管吩咐。”
鄧云萱三言兩語將牡丹臺發(fā)生的事說了,柳泉氣得攥緊拳頭,指節(jié)都泛了白:“裴世子竟這般折辱人!”
“他說得不錯,永昌伯府定會讓我忍氣吞聲。”鄧云萱冷笑一聲,指甲掐進掌心,“你去把今日之事傳遍京城茶樓酒肆,務必讓永昌伯府抹不開臉面息事寧人。”
“小的這就去!”柳泉跳下車轅,青布衫角在風中翻飛,轉(zhuǎn)眼就消失在巷口。
夏歡絞著帕子直抹淚:“早知如此,奴婢拼死也該跟著姑娘進去......”
“你去了也無濟于事。”鄧云萱拍拍她的手背,“不過眼下倒真有事要你辦——去衛(wèi)國公府后巷,找?guī)讉€伶俐的小乞丐,把魏家姑娘與裴世子在牡丹臺私會的事嚷得人盡皆知。”
“這個容易!”夏歡破涕為笑,“奴婢這就去買飴糖,讓那些孩子沿街唱蓮花落!”
待夏歡也下了車,春喜怯生生遞上茶盞。
鄧云萱抿了口冷茶,望著車窗外倒退的街景。馬蹄聲嘚嘚響過兩條街,永昌伯府的黑漆大門已隱約可見。
“你且聽仔細。”她忽然握住春喜的手腕,“待會兒你哭著跑回府,直闖太夫人的松鶴苑。進了垂花門就開始喊冤,定要讓角門灑掃的婆子、游廊當值的丫鬟都聽清今日之事。”
春喜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恍然道:“姑娘這是要借滿府下人的嘴,把事鬧到不能遮掩?”
鄧云萱贊許地點頭。馬車恰在此時停住,她掀起簾子一角:“記住,要哭得真切些。”
春喜深吸口氣,提著杏色裙裾跳下車。才跑出丈遠,帶著哭腔的喊聲就飄過來:“快來人啊!我家姑娘叫人欺負了......”
車輪繼續(xù)轆轆向前。鄧云萱掏出袖中菱花鏡,指尖蘸了茶水往眼下抹。
鏡中人兒頓時成了梨花帶雨的模樣,連鬢邊碎發(fā)都透著委屈。
永昌伯府門前兩尊石獅張著大口,朱漆銅釘大門緩緩開啟。鄧云萱扶著門框踉蹌下車,繡鞋才沾地,眼淚便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祖母——”她拖著哭腔往二門跑,鵝黃衫子被風吹得凌亂。沿途灑掃的粗使婆子紛紛側(cè)目,早有腿快的小丫鬟往各房報信。
松鶴苑里檀香繚繞,鄧云萱撲通跪在青磚地上。太夫人撂下茶盞正要問話,外頭忽然響起雜沓腳步聲——二夫人攥著佛珠打頭進來,三夫人扶著丫鬟緊隨其后,季氏牽著鄧雨薇落在最后,臉色鐵青如鍋底。
“我的兒!”二夫人帕子捂嘴,“聽說裴家小子竟與衛(wèi)國公府的大姑娘花園幽會......”
話未說完,外頭又傳來春喜的哭喊:“求太夫人做主!裴世子與魏姑娘在牡丹臺私會,反誣我們姑娘私相授受!”
季氏指甲掐進女兒掌心,鄧雨薇疼得“嘶”了一聲。三夫人瞥見這母女倆的小動作,嘴角勾起冷笑:“大嫂教的好姑爺,還沒過門就學會偷腥了?”
“你!”季氏正要發(fā)作,太夫人重重拍在案幾上:“都住口!”
滿室寂靜中,鄧云萱抬起淚眼:“孫女兒今日赴約,原是要與裴世子商議婚期。誰料牡丹臺里早藏著魏姑娘,兩人......兩人竟當著孫女兒的面摟摟抱抱......”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伏在地上抽泣。
春喜適時在門外補上:“奴婢親耳聽見,魏姑娘說什么‘橫豎云萱妹妹不得寵,你退了親娶我豈不兩全’?”
三夫人倒吸涼氣:“好個衛(wèi)國公府!當我們永昌伯府是軟柿子不成?”
二夫人捻著佛珠慢悠悠道:“我恍惚記得,上月魏家三爺還在御史臺參了咱們家二老爺一本?”
太夫人渾濁的老眼掃過眾人,最后釘在季氏臉上:“老大媳婦,你怎么說?”
季氏額角滲出冷汗,強笑道:“孩子們年輕氣盛,許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鄧云萱猛地抬頭,“母親是要女兒吞下這口窩囊氣,繼續(xù)貼著裴家當受氣媳婦?”她突然解下腰間玉佩,“若伯府執(zhí)意如此,女兒寧可回滄縣侍奉養(yǎng)父母!”
“胡鬧!”太夫人龍頭杖重重頓地。
銅漏滴到申時三刻,鄧云萱跪在青磚地上的膝蓋已發(fā)麻。
太夫人腕間的翡翠鐲子磕在黃花梨扶手上,發(fā)出輕響。
“說說罷,安國公府的門檻也是你能踹的?”老太太眼風掃過季氏,“這就是你教的好閨女?”
鄧雨薇絞著帕子插話:“祖母不知,大姐姐今日......”
“我問你了嗎?”太夫人茶盞重重一擱,驚得檐下鸚鵡撲棱翅膀。
鄧雨薇縮回季氏身后,指甲掐進掌心。
鄧云萱挺直脊梁:“孫女倒想問,鄧家女兒被人當眾誣陷私會外男,是該忍氣吞聲,還是據(jù)理力爭?”她目光掠過面色鐵青的永昌伯,“若今日忍了,明日是不是連累得闔府姐妹都成了不知廉恥的?”
三夫人突然輕笑:“萱丫頭這張嘴,倒比御史臺的折子還利索。”
“三弟妹!”季氏護犢心切,“雨薇不過玩笑話,何必當真。”
“拿姐妹清譽玩笑?”鄧蜜突然鼓起勇氣發(fā)聲。
滿室死寂。
“此事各有過失,回頭便各自承擔相應的責罰吧。”聽到太夫人沉靜的語音,鄧云萱眉頭頓時一皺,何為各自領罰?
她深知季氏對鄧雨薇的偏袒,而太夫人的態(tài)度顯然是在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