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肖羅敷剛露出水面，又被鄧云萱按著肩頭往太子方向推去。

　　遠處太子的金冠在波光中一閃，鄧云萱趁機抓住韓悅的腳踝，卻不想這姑娘受驚之下雙腿亂蹬，險些踹中她心口。

　　“別動！”鄧云萱吃痛松手，眼見韓悅又要下沉，索性潛入水底抱住她腰身。繡鞋陷進湖底淤泥，她顧不得千金小姐的儀態，借力一蹬帶著人破水而出。

　　韓悅甫得喘息便死命掙扎，鄧云萱被她肘擊撞到下巴，疼得倒抽涼氣：“再亂動就把你扔給別的男人！”這話比定身咒還管用，懷中人頓時僵成木偶，只余發間珠釵簌簌作響。

　　遠處忽然傳來竹竿破水聲，鄧云萱側頭避開飛濺的水花，正對上端王鐵青的面容。

　　男人玄色蟒袍浸得透濕，竟是將岸邊丈余長的撐船竿生生掰斷半截遞來。

　　“抓穩！”端王聲線比湖水還冷三分。

　　鄧云萱瞥見他身后追來的瑞王，心知這木頭王爺怕是誤會了什么，卻不好多言，單手攥住竹竿時，腕上玉鐲與青竹相撞，發出清脆的“叮”聲。

　　韓悅忽覺身子一輕，竟是被竹竿帶著往岸邊滑去。

　　她大著膽子扭頭，見鄧云萱單手劃水游得從容，烏發如墨蓮般在水中舒展，忍不住喃喃：“姑娘你…”

　　“省著氣力罷。”鄧云萱打斷她，眼角余光掃見太子已接住肖羅敷，嘴角勾起冷笑。

　　這計策當真精妙——英雄救美的戲碼，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場。

　　變故陡生！本已力竭的肖羅敷突然掙扎起來，太子為制住她竟松了手。

　　鄧云萱瞳孔驟縮，正要動作，卻見靖王從斜里沖出，堪堪接住下沉的女子。瑞王緊隨其后，竟是要去搶太子臂彎。

　　岸上皇后看得真切，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他們這是救駕還是搶功？”話音未落，湖中四人已纏作一團，玄色、靛青、月白三色蟒袍與太子的明黃織錦絞成亂麻。

　　鄧云萱趁亂將韓悅推上淺灘，自己卻不肯上岸。她伏在蘆葦叢中冷眼旁觀，見端王仍執著地舉著竹竿，忽然覺出幾分滑稽——這冷面王爺莫不是要學姜太公釣魚？

　　“王爺且收手罷。”她游近些低聲道，“再耽擱，怕要扯進奪嫡的渾水了。”

　　話出口才驚覺逾矩，卻見端王眼底閃過一絲異色，竟真將竹竿擲給侍衛，轉身時撂下句：“鄧小姐好水性。”

　　湖畔此刻已亂作一團。

　　太醫抱著藥箱在王爺們跟前打轉，皇后強撐著訓話：“你們兄弟倒是齊心！”話里帶著顫音，顯是后怕得緊。李淑妃摟著瑞王哭天搶地，沒瞧見兒子正偷眼去瞥韓悅。

　　鄧云萱擰著裙角水漬，忽聽身后傳來抽氣聲。轉頭見韓悅盯著自己紅腫的手腕，輕笑道：“不妨事，養兩日便好。”

　　卻見那姑娘咬著唇遞來帕子，上頭歪歪扭扭繡著“悅”字。

　　“今日之恩…”韓悅剛要行禮道謝，被鄧云萱托住手肘：“恰巧路過罷了。”

　　她望了眼正在更衣的太子，壓低聲音：“倒是韓姑娘往后赴宴，可要離水榭遠些。”

　　端王接過侍衛遞來的大氅，恰將這番耳語聽個正著。

　　他系綬帶的手頓了頓，想起水中那抹靈動的身影，竟破天荒接了句：“鄧小姐說的是，這太液池...深得很。”

　　晚風掠過湖面，帶起層層漣漪。

　　鄧云萱望著漸暗的天色，唇角笑意漸冷——今日這場鬧劇，怕只是個開端。

　　尹初初攥著鄧云萱濕透的袖口，指尖都在發顫：“你瘋了嗎？說跳就跳！”她扯著人往廊柱后頭躲，生怕被來往宮人瞧見狼狽模樣。

　　鄧云萱擰著衣擺滴水，笑著安撫：“我水性好著呢，總不能見死不救。”

　　發梢墜下的水珠在青磚地上洇開暗痕，倒映著廊外亂晃的燈籠光。

　　“你當自己是活菩薩轉世？今天救這個，明天救那個？”尹初初越說越氣，瞥見韓悅跟著易玉瑤過來，硬生生把后半截話咽了回去。

　　韓悅提著滴水的裙裾走近，月光恰好掠過她鬢邊殘存的珠花。

　　易玉瑤舉著宮燈照了照，三個姑娘俱是一愣——鄧云萱面上水痕未干，眉眼卻似雨打海棠般鮮亮。

　　“原是鄧大姑娘。”韓悅屈膝要拜，被鄧云萱托住手肘：“舉手之勞罷了。”

　　她話未說完，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已提著琉璃燈過來，將韓悅請了去，連個眼風都沒掃向這邊。

　　尹初初盯著那盞遠去的琉璃燈，撇嘴道：“瞧見沒？人家眼里只有軍權貴女。”

　　易玉瑤扯她袖子示意噤聲，轉頭對鄧云萱道：“初初備了干凈衣裳，你們快去更衣閣。”

　　鄧云萱環顧四周，方才立著端王的太湖石旁空無一人，只余幾枚濕漉漉的腳印。

　　她收回目光時，正撞見太子抱著肖羅敷從偏殿出來，明黃衣擺沾著泥漬。

　　“快走快走。”尹初初推著她往西側游廊去，“夏歡抱著衣裳候半天了。”

　　三人踩著水漬斑駁的石子路，聽見身后傳來皇后訓斥聲：“太子衣裳都臟了，尚服局的人呢？”

　　更衣閣里熏著蘇合香，夏歡抖開月白襦裙急得跺腳：“姑娘手怎么冰成這樣？”

　　尹初初在外間翻檢妝奩，隔著紫檀邊座嵌牙漁樵耕讀圖屏風嚷道：“我那件銀狐裘呢？快給她裹上！”

　　鄧云萱任侍女擦拭長發，忽聽外頭“哐當”一聲。易玉瑤提著裙角沖進來，壓著嗓子道：“肖家那位醒了，正哭訴是被人推下水的！”

　　尹初初掀開珠簾探頭：“可攀扯到云萱？”見易玉瑤搖頭，又縮回去抓了把杏仁往嘴里塞：“我就說今日蹊蹺，韓悅前腳落水，太子后腳就到！”

　　“許是湊巧。”鄧云萱系著杏色披帛轉出屏風，發間只別了支素銀簪。

　　夏歡捧著手爐遞來，小聲道：“姑娘那支累絲嵌寶金釵，怕是不小心沉在湖底了。”

　　“沒關系，掉就掉了！”鄧云萱無所謂地擺擺手。

　　尹初初繞著人轉了兩圈，突然拍手：“這樣素凈倒好，省得被當成活靶子。”說著扯開茜紗窗往外瞧，“你們說，太子救錯人會不會惱羞成怒？”

　　易玉瑤絞著帕子嘆氣：“廣陵王府手握兵權，皇后娘娘年前剛賞過韓姑娘一斛東珠…”話到一半猛地噤聲，原是外頭傳來紛沓腳步聲。

　　鄧云萱撥弄著手爐上的葡萄紋，輕聲道：“我不過恰巧路過，娘娘母儀天下，豈會與小姑娘計較。”

　　銅鏡里映出她低垂的眉眼，唇角卻抿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