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裹著血腥氣撲在莫小貝臉上時,她正盯著滿地殘肢冷笑。二十年前在同福客棧啃糖葫蘆的小女孩,如今已能單手?jǐn)Q斷惡人的脖子,江湖人提起“赤焰狂魔”四個字都要打個寒顫,卻不知此刻她指尖沾的血,是為了救一個素未謀面的孩子。
“莫姑娘好手段。”
熟悉的聲音驚得她轉(zhuǎn)身,油紙傘下的青衫男子負(fù)手而立,眉目間褪去了少年稚氣,卻仍帶著當(dāng)年偷看《萬國圖志》時的狡黠。莫小貝握劍的手緊了緊,劍鋒上的血珠墜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紅的花:“邱狀元郎,不在知府衙門喝茶,跑來兇案現(xiàn)場看死人?”
邱小東跨過門檻,目光掃過滿地狼藉。尸體旁蜷縮著個五六歲的孩童,脖頸處有道極細(xì)的血痕——正是他命人暗中調(diào)查的“血蠶蠱”。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傘檐微微傾斜,將雨水擋在莫小貝頭頂:“聽說赤焰狂魔專殺貪官污吏,卻不知何時連滅門案也管上了?”
莫小貝嗤笑一聲,劍鞘重重砸在門框上。木屑紛飛間,她扯下染血的面紗,露出那張仍帶著幾分少女氣的臉:“邱小東,當(dāng)年在白馬書院你說要做青天大老爺,現(xiàn)在倒學(xué)會揣著明白裝糊涂了?”她揚手甩出半塊玉佩,正是在死者懷中找到的信物,“江南織造局的腰牌,和上個月漕運失蹤的官銀,你敢說沒關(guān)系?”
雨聲驟然急促,邱小東的瞳孔猛地收縮。這些日子他明察暗訪,卻沒想到線索竟被莫小貝先一步找到。看著眼前人被雨水打濕的鬢角,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小郭姐姐帶著小貝從衙門逃出來,渾身濕透的小女孩縮在柜臺下,卻還惦記著給秀才哥哥留半塊桂花糕。
“跟我回衙門。”邱小東伸手去拉她,卻被莫小貝反手扣住手腕。她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帶著常年握劍的薄繭,“邱知府是想抓我這個‘狂魔’回去領(lǐng)賞?”
“莫小貝!”邱小東難得動怒,甩開她的手時帶落了袖中密信。莫小貝眼疾手快地接住,泛黃的宣紙上赫然畫著與血蠶蠱如出一轍的圖騰,落款處“邱”字剛寫一半,就被墨漬暈染開。
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信紙上。遠(yuǎn)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邱小東突然拽著莫小貝閃進屏風(fēng)后。溫?zé)岬暮粑鼟哌^耳畔,他低聲道:“三個月前有人用蠱蟲控制官員,我剛查到織造局......”
話音未落,十幾名黑衣人破窗而入。莫小貝反手抽出長劍,赤色劍穗在雨中翻飛如焰。邱小東握著驚堂木擋在她身后,看著熟悉的身影在刀光劍影中騰挪,恍惚間又看見那個在書院翻墻被抓的小師妹,明明摔得齜牙咧嘴,還梗著脖子說“本姑娘才不怕”。
“接著!”莫小貝拋來個油紙包,邱小東下意識接住,油紙里裹著的竟是半塊桂花糕。他愣神的瞬間,莫小貝已一劍挑落為首之人的面罩,赫然是江南道監(jiān)察御史的貼身侍衛(wèi)。
雨勢漸歇,莫小貝倚著墻擦劍,看著邱小東蹲下身給受驚的孩子擦臉。月光穿透云層時,她忽然輕笑出聲:“都說赤焰狂魔殺人如麻,邱大人就不怕和我站得太近,被江湖人說閑話?”
邱小東起身時,腰間玉佩與她手中半塊輕輕相碰,發(fā)出清越聲響。他撣了撣衣擺的塵土,眼中笑意比當(dāng)年更甚:“明日我會在知府衙門備下桂花蜜,莫姑娘若是肯賞臉,倒要請教請教——赤焰狂魔的劍,和狀元郎的驚堂木,哪個更能主持公道?”
莫小貝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指尖摩挲著玉佩上“同福”二字。二十年前的那個小女孩或許永遠(yuǎn)留在了七俠鎮(zhèn),但此刻江南的月光下,赤焰劍與驚堂木,終于在這亂世中找到了并肩而行的理由。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