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刺鼻的消毒水味兒里悠悠轉醒。腦袋好似被重錘猛擊，后腦勺一陣一陣地抽痛。眼皮沉得厲害，像里面灌了鉛塊，勉強睜開的剎那，光線猛地刺進來，眼眶酸得不行。我用力眨了幾下眼，才看清自己正躺在醫院病房里。床頭掛著點滴瓶，藥液一滴一滴往下落，滴答滴答，聲音雖小卻格外清晰。

　　我動了動手腕，感覺有只手搭在我的手背上。轉頭一看，是林悅。她靠在床邊坐著，臉貼著床沿，呼吸挺平穩，可臉色白得嚇人。她額頭上有道擦傷，結了層薄血痂。嘴唇干巴巴地裂著，睫毛輕輕顫動，看樣子是在做噩夢。

　　恍惚間，我記起電梯驟停時金屬扭曲的恐怖聲響，還有她最后那氣若游絲的話：“他們……早就……布置好了……”

　　我還記得她倒在我懷里時沉甸甸的重量，胸口微弱的起伏，以及抱著她沖出電梯時的那股慌亂和憤怒，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老周走進來，手里拎著兩個保溫杯，腳步又輕又穩。他瞧見我醒了，點了點頭，把一杯熱茶擱在床頭柜上。

　　“你昏迷十幾個小時了。”他說道，“林悅昨晚剛醒。”

　　我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嗓子沙啞得厲害：“醫生咋說？”

　　“輕微腦震蕩，皮外傷，沒啥大礙。”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你們運氣好。”

　　我沒吭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上的燈。那燈光白得晃眼，照得心里直發冷。

　　林悅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睛。她第一時間就看向我，眼神里滿是關切，還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你咋樣？”她問。

　　我點了點頭：“你呢？”

　　她嘴角勉強扯出一絲苦笑：“渾身骨頭都疼。”

　　我倆沉默了一會兒，屋里彌漫著藥水味兒和淡淡的茶香。

　　“電梯是人為操控的。”老周突然開口，“技術組查過了，制動系統被遠程改了，不是一般手段能做到的。”

　　我閉上眼，腦海里浮現出那個瘦高個兒男人的模樣，還有他夾著煙時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他們不是‘黑倉’的人。”林悅小聲說，“但他們知道‘黑倉’的事兒。”

　　“趙誠就是個棋子。”我說，“背后有人在搞鬼。”

　　老周沒說話，就那么看著我們，眼神復雜得很。

　　“你咋找到我們的？”我問他。

　　他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我在你們身上裝了追蹤器。”

　　我和林悅對視一眼，沒覺得驚訝。老周干得出這種事兒。

　　“你早知道他們會動手。”我說。

　　他點點頭：“沒想到他們下手這么快。”

　　“你到底知道多少？”林悅追問。

　　老周嘆了口氣，手指在杯壁上摩挲著：“我知道的，比你們想的多。但有些事兒，不能說。”

　　“為啥？”我一下坐直了身子，語氣里壓著怒火。

　　“說了，你們死得更快。”他聲音低沉，卻透著股堅定。

　　病房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纏著繃帶的手掌，指甲邊上還留著打斗后的血跡。那些襲擊者身手了得，配合默契，動作干凈利落，就像訓練有素的特種兵。可他們既不是軍方的人，也不屬于正規特勤單位。

　　他們是更隱秘、更危險的存在。

　　“張坤背后是不是有人？”我問道。

　　老周沒否認，反問：“你們真覺得，‘黑倉’就只是個地下犯罪組織？”

　　林悅眼神變了變，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們不是普通黑幫。”她說，“是……某個被藏起來的秘密項目。”

　　老周終于點了點頭：“你們查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我緊緊攥住拳頭，指甲陷進掌心，疼得我一個激靈。

　　“院長的死，和這有關不？”我問。

　　老周看著我，目光深沉：“你父親當年參與的那個案子，就是‘黑倉’的前身。”

　　我整個人猛地一顫，呼吸都停了一瞬。

　　“你說啥？”我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你父母的車禍……”他頓了頓，好像在斟酌用詞，“不是意外。”

　　林悅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冰涼，卻帶著一股力量。

　　我的腦子嗡嗡響，好多回憶一股腦兒涌上來——孤兒院門口尖銳的警笛聲，院長倒在辦公室的尸體，還有爸媽臨走前的叮囑：“沉沉，爸媽出差幾天，你要聽院長叔叔的話。”

　　他們再也沒回來。

　　我一直以為那是場普通車禍，后來查院長死因時才發現，他們的車被重型卡車側面撞上，剎車系統還被人動了手腳。

　　現在，老周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算計好的。

　　“誰干的？”我咬著牙問。

　　老周搖搖頭：“不知道具體是誰，但能肯定，他們想掩蓋的事兒，比你們想的重要得多。”

　　林悅突然開口：“那個女人的照片……她是關鍵人物不？”

　　老周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她是唯一知道真相還活著的人。”

　　“她在哪兒？”我問。

　　“要是我沒猜錯，她在‘黑倉’的核心區域。”老周說，“但想靠近那兒，難如登天。”

　　“那咱就想辦法登天。”我說。

　　林悅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只是輕輕捏了捏我的手。

　　“你不怕死？”老周問。

　　“怕。”我看著他，“但更怕活在一個全是謊話的世界里。”

　　老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起身走到窗邊，“嘩啦”一下拉開窗簾。陽光一下子灑進來，照亮了整個屋子，也照亮了墻上那張泛黃的“黑倉”項目照片。

　　“你們打算咋辦？”他問。

　　“接著查。”我說。

　　林悅點點頭：“咱們都走到這一步了，沒法回頭。”

　　老周苦笑了一下。

　　“希望你們能活著出來。”他說，“至少……別讓歷史重演。”

　　我站起身，腿一軟，差點摔倒。林悅趕緊扶住我，我倆相視一笑，像倆即將上戰場的士兵。

　　“我們會的。”我說。

　　走廊盡頭傳來護士推車的聲音，輪子在地面上滾動，發出單調的咔噠聲。

　　我回頭看了眼窗外，陽光亮得刺眼。

　　但這一回，我不再害怕。

　　林悅湊到我耳邊，輕聲說：“你答應過我，別一個人往前沖。”

　　我轉頭看她，眼里燃燒著從未熄滅的火光。

　　“那你得跟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