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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不長東

第13章 天元

流水不長東 嗑南瓜子 4683 2025-06-09 22:10:39

  謝老夫人不怒反喜,聽停云化詞用典張口就來,必然得那觀照真人授過兩句經史子集。

  雖姐兒無須功名,后宅往來,卻是要會幾句風花雪月的,這年齡帶回去當然能請個先生好好教著,全無根基,也是麻煩。

  至于去或不去,世上哪個人是想不來就不來的?但憑父母愿意,也就落地了。

  她越看越是順眼,心道果然是張太夫人挑的人,往牙婆處找,不定哪年月才能找個這么合適的。

  聽謝老夫人許久沒個動靜,停云有意將手上動作放輕了些,略搖晃著腦袋道:

  “其實我也不覺得人間愁多,可師傅他們都是這樣勸人的,苦多樂也多。

  你說的什么我一概聽不懂來,都是學著師傅說,你實在想求菩薩,就去旁人求一個,求我是沒用的。

  雖然我也在觀子里,可師傅說我沒跪過祖師,斷不能與旁人消災解厄,顧好自個兒的因果就不錯了。

  何況我唱經唱的不好,師傅怎么可能讓我去呢,也許等我大些,我便能跟著去了,到時候你再來請我,我還是去的。

  你沒吃就沒吃吧,我也不與你計較,咱們這頭,是問長生的,又不修功德,沒了就沒了。”

  她念念叨叨,聽著有聲勸慰謝老夫人,語氣里又頗不情愿,嘟囔著嗓子,和家里纖云相差無幾,能瞧的出觀照道人確是疼愛,養的她稚子脾性。

  嗨!”停云一聲吆喝,用力將裝著藤條段的匾端起,左右搖晃讓里面的積水從匾縫隙間淅淅瀝瀝落下,雨點樣匯聚到溝渠里。

  謝太夫人恍然,原來停云以為她說的“去府上”是去府上做道場法會念經,個中誤會,她沒作解釋,另問道:“你既聽不懂,知道什么是朱門婦。”

  “我又不是傻子,朱門就是大紅門,書上說過的,要氣派的人才用的起,上回你來,師傅還怨我阿諛與你,說你氣派,你就是朱門婦。

  可你說愁的連個蜜柑都喝不下,也不見得很順遂。”她又記起那一竹筒,轉臉看向謝太夫人,眼瞪的溜圓:

  “不然你尋個仆婦拿回來還我,今年山蜜不多,我就收了兩罐,去年還有七八罐,定是叫哪個和尚先我一步摘了。”

  “如何不是你觀里人摘了,倒賴旁人和尚。”

  “師傅不會摘的。”停云篤定道:“師傅不起妄因,要童蒙求我,非我求童蒙,說了你也不明白..算了,”她回頭干活兒,嘮叨道:“你找人還我來。”

  “還不來了,不妨這個賠你,你拿去買個百十來箱蜜。”謝太夫人將手上那粒明珠遞到停云面前。

  上回張太夫人倒出一把赤金花多要送,并不見停云喜歡,現卻突而瞪大雙眼,手在那灰舊道袍上猛蹭了兩下水跡,開懷接了去。

  對著光舉高看了兩眼,語調又添落寞:“怎么是個玉的,若是明月珠就好了,我看它白絮絮的還以為是呢。”

  “什么是明月珠。”謝老夫人夫人宅里珠寶無數,從沒聽過這名兒。

  “顯即恰如云綻月,晦時還似蚌含珠,明月珠就是珍珠。”她又抱怨到別處,“怎么我們祖師就不供珍珠,佛祖盤子里見天的擺著。”

  停云將那珠子塞回謝太夫人手里,悶聲道:“這個不好。”

  她緊趕著去侍弄藤條,端起藥匾道:“我不與你說了,反正我去不得,師傅近日也回不來。

  你還是去前頭找老和尚快些,這里的師傅都要我師傅蓋了文書才能去你家的。”

  謝老夫人手上一溫,看那珠子去而復返,嗤笑道:

  “你看似聰明,卻不知這一粒價值幾何,能換數筐什么蚌珠珍珠明月珠。”

  千金易得,良玉難尋,至于珍珠,也有那么些幾粒值錢,大多是論碗裝來賣的,剖蚌開腹取出來的玩意兒,難為佛祖喜歡。

  “師傅不讓我換,只有珍珠磨粉能入藥,她才許我往前頭拿..”她急的要咬舌頭,一聳肩膀自顧自解釋:“問老和尚要的。”

  說罷端著藥匾往外去,余話說的是:“你要真心給我珠子戴,下回來記得換,多帶幾個,我好成串。”

  謝老夫人坐在小木凳上,看那單薄背影轉過月門,消失在墻后,身邊女使低聲道:“觀子里道士好沒規矩。

  萬安寺主持尚且要親自迎老夫人,這廂貓狗大的一個童兒,敢把夫人晾在這,還大言不慚問香客索要貴物。”

  謝老夫人笑笑,輕揚手,掌心珠子“噗通”聲落入漣漪未散的天井里,轉眼直落深水,半點蹤跡也無了。

  她自走出觀門,看停云在籬笆邊一根根鋪藤條,多也是晾干了收著當藥材。

  帶著水氣的藤條烏黑油亮,在太陽底下截截泛光,不知是個什么東西。

  女使遞了個半帷帽來,倒不是要謝老夫人避人,而是這會日上中天,稍有些曬。

  謝老夫人緩手推開,示意不用,隨著一行人回了萬安寺。

  坐得幾日蒲團,好像真有心寧氣靜來,某間午后,底下人傳話,說是觀子那頭觀照真人回了。

  謝老夫人屈指合了時間,這一趟觀照真人在天家宮里頭留宿有五六日。

  雖她是女冠,但古來外人留宿禁宮是大事,不得今上恩準,娘娘們并無職權擅留。

  能把觀照真人留住這么久,又不是禮部主理的宮中祭儀,要么是哪位太妃開口,今上拒絕不得,要么定是后宮恩寵正濃之人。

  兩者俱不是好相與,想來以前觀照道人也去過,偏張太夫人花箋上沒提起過這事。

  只恐觀照道人和宮里頭情誼非淺,那就不能把停云強行帶走了,更怕以后有個爭執,反惹麻煩。

  計較一陣,謝老夫人遣底下女使去問寺里討一囊珍珠來,不求大小,勻凈些就是了。

  如停云所言,萬安寺最不缺此物,佛家以七珍供奉,各經文記載品類稍有差異,但珍珠在好些經文里都是有的。

  供奉不以物質求貴,但以心誠見天,盤子里的珍珠只得蚊蠅大小,坑洼不齊,女使念頭一轉,對那日謝老夫人丟了暖玉珠子有些耿耿于懷。

  當下未做挑揀,伸手拘了一捧裝進袋子,對著僧人千恩萬謝后去,來日謝老夫人問起,只說是僧人給的,干系也不在自個兒身上。

  謝老夫人再往觀子里,難得觀照和停云這會雙雙都在,觀照真人和一眾女冠在廳堂一角講經,獨獨停云在院子里拿著個石碾給什么東西磨粉。

  謝老夫人心添底氣,觀照道人若是想把這童兒留下當姑子,定是一并叫進去聽經,也好早過天家道試,拿個度牒傍身。

  既不叫她聽經,多半在別處另有生身父母,有個俗世落腳處,這就更好辦了,底下雜戶,幾兩銀錢,了了這場事。

  她進到里頭,尋了個椅子在桌邊坐下,觀照道人隔著屋子頷首算是見禮,卻沒立即過來,仍繼續講經。

  過了一會子聽她說要散,底下有女冠問:“真人今日為何只講七篇,便要散了。”

  觀照行過一禮道:我見桌旁久候塵中客,我等空談飲霞心,今日便散了吧。”

  幾個女冠齊齊往謝老夫人處看過,這才錯落起身各自散了去。

  聽起來,倒好像是她誤了人家清凈,這觀子是比前頭萬安寺架子還大些。

  謝老夫人心思不流于表,見觀照道人緩緩過來,并未戴著張太夫人說的玉清蓮花冠。

  身上衣衫也只得尋常道袍,麻褐黃裙布履,一柄竹節拂塵搭在腕間,行走飄然,拂袖如云,是有幾分仙風樣。

  近到三五步,觀照道人施禮含笑道:“未知尊夫人,是來進香,還是旁事呢?”

  “旁事有哪些?”

  “坐忘論道,天機解惑。”

  “論道我不能,解惑你且能?“謝老夫人笑問。

  “尊夫人誤了,原是論道在下尚可,解惑系于夫人,夫人能解他人惑,自是解得自身惑。”

  “那論道如何,解惑如何?”

  “論道往內。”觀照道人伸手示意內院,“內有三清四御,道可道也。

  解惑嘛。”她看向屋外,笑道:“須得往外,外有天地乾坤,惑盡消得。”

  “那往外吧。”謝老夫人起身,揮手退了女使,獨隨行與觀照道人。

  行過一段小路,見著個苗圃,里頭花草繁茂,有亭有椅,大概也是觀子產業。

  分付坐下,無茶無水,簡易石桌上一副黑白子凌亂未收,觀照道人一邊分揀一邊道:

  “晦生于明,明滅于晦,世間黑白,可問桌上方寸,老夫人疑惑何來?”

  常日觀子講經,該有八篇,太極兩儀,四項八卦,女冠為坤,坤位在八,有些規矩總是擺著的。

  只是上次來,已知謝老夫人別有所圖,這次見她,觀照道人愈加心緒難穩,多年修行竟按耐不住好奇擔憂,早早跟底下女冠散了。

  能與深宮往來,大小是個人精,婉轉無益,謝老夫人笑道:

  “我喜歡停云那童兒,多問旁人幾句,她不是你記名弟子,也非在冊童行,為何在你觀里久住。

  可知梁有律法,私度僧道,師保父母同罪,徒二年,杖八十,褫宮觀度牒,發為賤籍。”

  私度僧道,指的是未經府門監管錄證就私下收為出家弟子,師保父母則是師傅,保證人和其父母。

  觀照道人捏著枚黑棋,緩緩放入棋簍里,仍溫和聲道:“難為尊夫人熟知道家法度,當知,觀主可授俗家童子無上太一篆,使其得祖師護佑。

  停云她與祖師有緣,我與她授篆,其族戶同意的,并無不妥。縱是她稱我一聲師傅,不過是論與問道先后爾。”

  謝老夫人沒聽過這玩意兒,笑道:“她快滿十歲了吧,再要留在這,就要做道士了,她留是不留?”

  “也還有些時日,祖師只修今朝,不問來世,既是時日未到,作何妄念自縛”觀照道人不疾不徐,抬眼笑道:“我觀夫人,心中無敬無懼。

  可是聽了什么解命賭運,要求個生辰八字相合的養在身旁消災解厄?該去寺里求萬安,何必繞遠道苦楚。”

  “道人果真無事不曉,我府上,缺個姐兒,她這頭,缺個去處,兩廂其好,豈不美哉。”

  謝老夫人強硬慣了,雖是笑語溫和,方才粱律之說,已然有相挾之意,這會態度不改,笑道:

  “剛才你既說她有族戶,想來家中另有旁人,你不與我,我自去要。

  你當日能觀我氣派,今日也當看出謝府門闊,我要她去,與府里年幼姐兒配作一雙,斷不虧待。

  還請真人尋個方便,不妨與我做個保人,如何。”

  山風斜斜將觀照道人頭上道巾吹的如同涌浪,黑白色棋子各往罐子里又收了數枚,聲音方才娓娓道來:

  “同和二年,我往京外飛云觀論道,閑暇之余也往觀周邊施藥講經。

  應是十月間,有一日路過小鎮時,見鎮邊緣處淺水淤泥里,坐著個瘦弱孩童,早晚下霜的天氣,身上破布襤褸連胸口都遮不住。

  不遠處,就有往來村民路過,人人對那孩童視而不見,卻也未聽得孩童哭聲,她坐在那,形似木雕,貌若泥塑,無半點生氣。

  道家最忌擾人因果,送藥贈物,皆不留名姓念想,我想,若是問過緣由,免不得與那孩童牽連。

  若是不問,又恐....到底是我此心不靜,適才得知那孩童出生不祥,生產當日,三伏天里,下了好大一場雹子。

  又命克父母,她娘親生了她,就沒了,難得父親疼愛,卻也為著她的緣由,丟了性命。

  小富之家,盡數散了去,旁叔姑婆不喜,并非苛待,實屬畏懼,這就,在那泥里泡著。

  如何,尊夫人府上,可還缺此人?”觀照道人執棋笑問。

  謝老夫人與她對視,一時不曾答話,門里繼嗣肯定要查個來龍去脈,要是查出這等東西來,躲還躲不及,屬實不能要了。

  但觀照道人話里無一絲起伏,又恐是她編了個出身,嚇唬自個兒。

  觀照道人輕搖頭笑笑,續道:“我想祖師忌惹因果,上天總有好生,不妨替她算算,想個法子既不誤我道心,也全那女童性命。

  我與那女童觸手,竟算出女童六月十九的生辰,慈航道人正是在此日求得正果,香山得道。這女童,用佛家的說法,是個菩薩命。

  她父母本該窮苦早亡,只為著天上有令要讓菩薩脫胎,才順遂平安至女童出生,父母功德一滿,自就回去了。

  世人登仙者少,問佛者多,我想此話該能讓那女童順遂些,不料其親眷信口一詞,既是菩薩,該歸廟宇,敲敲打打要將女童送去做姑子。

  前因由我起,萬果收到今。”

  “那她究竟是個克父克母的命呢?還是個菩薩命?”謝老夫人盯著觀照道人問,分明道家不稱菩薩,果然這女冠是胡言亂語。

  “三冬有雷,三伏下霜,都是異象,官家自有人記錄在冊,著僧道問天,那幾年里,京郊也只有同和元年,六月十九下了一場雹子。

  故而我并非算無不盡,夫人再聽,她究竟是個什么命呢?”

  “真人這話聽來,倒像是人鬼神佛,全在一面之詞。”

  “非也。”桌上棋盤空空如也,觀照道人將白棋罐子推往謝老夫人,輕道:

  “原是善惡喜憎,都在一念之間,夫人還請她去嗎?”

  謝老夫人猶豫不答,觀照道人笑道:“我是在替她謀個紅塵去處,若有心收在方外,當日就不帶回來了。

  師祖言,避世易,出世難,她既生在苦海混沌,不往難中去,如何能到易中來。”

  “斷沒聽過有易不求,去尋萬難的。”謝老夫人笑道。

  “問尊夫人....”觀照道人拈起一枚黑棋,細聲慢語:“此生易否?”

  謝老夫人不答,觀照道人等得片刻,重復道:“我是時時瞧著去處的,她愿意去,刀山火海是她因果。

  她若不愿意去..”那一枚黑棋“吧嗒”聲落在正中天元,壓的觀照道人聲如游絲,仿佛風吹就散:

  “你動她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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