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賭約
沈云漪被他拽得踉踉蹌蹌,手腕生疼。
謝珩的步伐又大又快,她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
穿過幾道回廊,謝珩猛地推開一扇門,將她拽了進去,然后“砰”地一聲關上門。
這是一間簡陋的書房,墻上掛滿了地圖和兵器。
他一把扣住沈云漪的下巴,強迫她抬頭。
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近在咫尺,瞳孔里跳動著危險的火焰。
“戲演得不錯,”謝珩的聲音冷得像冰,“說,你究竟為何而來?”
沈云漪抬頭,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那一刻,她無比確信。
那晚的黑衣殺手,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沈云漪呼吸微滯,卻沒有掙扎。
她直視著謝珩的眼睛,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自保而已。”
“自保?”謝珩手上力道加重,指腹粗糲的繭子磨得她生疼,“你送侯府入地獄,卻說要自保?”
“侯府是侯府,我是我。”沈云漪一字一頓道,“他們想我死,我偏要活。”
謝珩瞇起眼,驀地松開手,轉身走到窗前。
寒風從窗縫鉆進來,吹得燭火劇烈搖晃。
“你以為一本賬冊就能在將軍府立足?”他的背影挺拔如松,聲音里帶著譏誚,“邊關的風雪比你想象的無情得多。這里是地獄的邊緣,隨時可能血流成河。威遠將軍府看著風光,實則如履薄冰。朝廷猜忌,外敵環伺,內里...”
他默然轉身,眼神銳利如刀,“總之,你踏入的不是什么錦繡前程,是無間煉獄。”
沈云漪胸口劇烈起伏。
前世慘死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冷宮的陰寒,仇敵淬毒的眼神,脖頸間越勒越緊的白綾...
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明亮,又帶著說不出的蒼涼。
“侯府于我,比煉獄更甚。”
謝珩瞇起眼,似乎沒料到這個回答。
沈云漪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比謝珩矮了一個頭,氣勢卻不減分毫。
“將軍,我賭你非池中物。”
這句話像一柄利劍,直刺謝珩心口。
他呼吸明顯一滯,眼中閃過震驚、懷疑,最后定格在一種復雜的審視上。
“好一個賭。”他冷笑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那你可知道,賭輸了會付出什么代價?”
沈云漪迎上他的目光:“我賭上的,本就是性命。”
燭光搖曳,兩人的影子在墻上糾纏,如同兩道閃爍不定的火焰。
謝珩忽然笑了,那笑容不達眼底:“有意思。那就賭一把。你若贏了,我許你一世榮華;你若輸了...”
“任憑處置。”沈云漪接得干脆。
謝珩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向門口,大步離去,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沈云漪這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剛才的對峙,她看似鎮定,實則如履薄冰。
這場賭局,她押上了全部。若勝,可得庇護;若敗...
她握緊梅花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橫豎都是死,不如搏個痛快。
窗外,北風呼嘯,如同無數冤魂的哭嚎。
沈云漪走回自己的院子,每一步都沉重如鉛。
這…便是她的新婚之夜。
而明天開始,真正的考驗才會到來。
……
晨光透過窗紙灑進屋內,沈云漪睜開眼,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身下硬實的床板提醒她,這里不是侯府那個潮濕陰暗的小院,而是雁門關將軍府的婚房。
她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頸。
昨晚謝珩離開后,她幾乎沒怎么合眼,腦海中不斷回放那雙如刀般鋒利的眼睛和那句“無間地獄”。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少夫人,您醒了嗎?奴婢春桃,來伺候您梳洗。”
沈云漪整了整衣衫:“進來。”
門開了,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圓臉丫鬟端著銅盆走進來。
她穿著樸素的青色衣裙,頭發整齊地挽成雙髻,眉眼間透著幾分伶俐。
“少夫人安。”春桃規規矩矩地行禮,將銅盆放在架子上,“奴婢是將軍府派來伺候您的。趙嬤嬤說,您從京城帶來的丫鬟芳草姑娘昨夜受了風寒,今兒個起不來床,所以先由奴婢伺候著。”
沈云漪眸光微閃。
芳草是王氏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昨夜還活蹦亂跳的,怎會突然病倒?
“有勞了。”沈云漪不動聲色地走到盆架前,春桃立刻遞上浸濕的帕子。
水溫剛好,帕子也是上好的細棉布。
沈云漪一邊凈面,一邊從銅盆的水面倒影中觀察著春桃。
這丫頭手腳麻利,舉止有度,一看就是受過嚴格訓練的。
“少夫人,今兒個您要見夫人,奴婢給您準備了一套湖藍色衣裙,您看合不合適?”春桃打開衣柜,取出一套做工精致的衣裙。
沈云漪有些意外:“這些都是...”
“是小將軍一早吩咐人送來的。”春桃抿嘴一笑,“小將軍說,邊關風沙大,京城的衣裳不經穿,特意讓人趕制了幾套新的。”
謝珩?
沈云漪心頭一跳。
那個昨夜還警告她踏入“無間煉獄”的男人,今早卻派人送來新衣?
這唱的是哪一出?
梳妝完畢,春桃引著沈云漪前往正院。
一路上,沈云漪暗暗記下將軍府的布局。
比起京城府邸的曲徑通幽,這里的構造簡單直接。
前院是謝擎蒼處理軍務的地方,中院是家眷居所,后院則是下人和倉庫。
正院廳堂里,陳氏端坐在主位。
她穿著深褐色對襟衫裙,發髻挽得一絲不茍,面容端莊卻透著幾分病態的蒼白,今日未曾上妝,細看之下,確實像久病之人。
然而那雙眼睛卻銳利如鷹,上下打量著沈云漪,不放過任何細節。
“兒媳見過母親。”沈云漪規規矩矩地行禮。
陳氏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在她身上掃過:“坐吧。”
兩人寒暄了幾句,陳氏話鋒一轉:“聽說昨夜珩兒很晚才回府?這孩子,新婚之夜也不懂得體貼人。”
沈云漪垂下眼簾:“將軍軍務繁忙,云漪理解的。”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陳氏拍拍她的手,驀地壓低聲音,“珩兒性子冷,你多擔待。他從小就不與人親近,連我這個繼母都...”
她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沈云漪心中疑惑。
這是在挑撥離間?
還是試探她對謝珩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