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邊關的風裹挾著細碎的沙粒拍打在窗欞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沈云漪坐在梳妝臺前，銅鏡中映出她略顯蒼白的臉。

　　三天了，謝珩自新婚夜后便再未露面，府中下人看她的眼神也從最初的探究變成了隱隱的憐憫。

　　她輕輕取下梅花簪，任由青絲如瀑般垂落。

　　“小姐，奴婢給您梳頭吧。”芳草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手里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

　　她的風寒好得倒是快。

　　沈云漪從鏡中看著芳草那張堆滿假笑的臉，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幾分疲憊：“進來吧。”

　　芳草腳步輕快地走進來，將姜湯放在桌上：“小姐趁熱喝，邊關寒氣重，最易傷身。”

　　說著拿起梳子，動作熟練地為沈云漪梳理長發，“小姐，今兒個梳個望仙髻可好？奴婢新學的樣式，京城正時興呢。”

　　沈云漪微微一笑：“你倒是勤快，病才好就琢磨這些。”

　　芳草手上不停，語氣里帶著幾分試探：“奴婢這不是想著給小姐長臉嘛。您不知道，昨兒個奴婢去廚房取水，聽見幾個丫鬟嚼舌根，說小姐您...”

　　她猛地住了口，做出一副失言的模樣。

　　“說我什么？”沈云漪從妝奩中取出一對珍珠耳墜，狀似無意地問。

　　芳草壓低聲音：“說小姐您不得寵，連新婚夜都沒留住姑爺...奴婢聽了氣得要命，當場就罵了她們一頓！”

　　銅鏡中，沈云漪的眸光微微一冷，旋即又恢復平靜。

　　她輕輕嘆了口氣：“她們說的也是實話。我一個替嫁的庶女，能指望什么體面？”

　　“小姐！”芳草急了，“您可不能這么想！夫人臨行前不是說了嗎？只要您好好替侯府辦事，將來，侯府保你一生無憂…”

　　銅鏡中，沈云漪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她沉默片刻，突然轉身握住芳草的手，眼中泛起水光：“芳草，我...我實在沒辦法了...”

　　芳草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

　　“那賬冊...”沈云漪聲音哽咽，“是我偽造的。”

　　“什么？”芳草心中一動，卻故作驚訝地瞪大眼睛。

　　“我在侯府時，常被叫去書房抄寫賬目，久而久之，就學會了模仿父親的筆跡。”沈云漪苦笑，“這次替嫁，我知道自己在將軍府無依無靠，就...就偽造了這幾本賬冊，假裝是偷來的機密，想換取謝家的信任。”

　　芳草倒吸一口冷氣：“小姐，您膽子也太大了！這要是被侯爺知道...”

　　“那些內容都是我胡編亂造的，根本經不起推敲！”沈云漪急忙解釋，“但謝小將軍信以為真，對我態度好了不少。”

　　她抓住芳草的手，言辭懇切，“芳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才告訴你這些。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尤其是...尤其是夫人那里。”

　　芳草不由在心里冷笑。

　　這三小姐還是那個懦弱無能、任人擺布的庶女，即便到了邊關，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不過強撐罷了！

　　沈云漪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眼角：“我把賬冊拿出來的時候沒想那么多，可現在越想越后怕。若是被謝家發現被我糊弄...”

　　芳草臉色變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芳草眼珠亂轉，顯然在權衡利弊。

　　雖說她背后有陳氏撐腰，但這里可是威遠將軍府，不是永寧侯府，她和沈云漪一樣，都是無依無靠的外來人，若沈云漪出了事，她怎能獨善其身？

　　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即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小姐別急，奴婢有個主意。不如讓奴婢回京一趟，當面跟夫人解釋清楚？夫人大人有大量，定不會怪罪，侯府畢竟是您的娘家，您的依靠…”

　　沈云漪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驚喜：“這...這能行嗎？”

　　“怎么不行？”芳草挺直腰板，“奴婢是夫人的心腹，說句話比小姐寫信管用多了。只要把這里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訴夫人，她自有主張，定能幫小姐解圍。”

　　沈云漪咬著嘴唇，似乎陷入掙扎。

　　良久，她長嘆一口氣：“罷了...你回去告訴夫人實情吧。就說...就說我偽造賬冊是為了在將軍府立足，絕無背叛侯府之意。請夫人看在母女情分上，饒我這一次。”

　　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一個鼓鼓的荷包塞給芳草，“這些銀子你拿著，路上用。”

　　芳草掂了掂荷包的重量，眼睛一亮，心中狂喜。

　　既能離開這苦寒之地，又能帶著重要消息回京，指不定還能領賞，簡直是天降好事！

　　她強壓住上揚的嘴角，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只是奴婢走了，誰照顧小姐啊？”

　　“有春桃呢。”沈云漪勉強笑了笑，“你早去早回，我在府里等你消息。”

　　芳草假意推辭幾句，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當日午后，沈云漪以芳草病未痊愈為由，向陳氏求了個恩典，打發芳草回京“取些慣用的藥材”，陳氏自是答應。

　　夜里，芳草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將軍府。

　　沈云漪站在府門口，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半個月后，永寧侯府。

　　芳草風塵仆仆地趕回京城，第一時間求見王氏。

　　她添油加醋地將沈云漪的話轉述一遍，重點強調了“偽造賬冊”和“換取謝家信任”的部分。

　　“那丫頭當真這么說？”王氏瞇起眼睛，手中的茶盞重重擱在桌上。

　　“千真萬確！”芳草信誓旦旦，“三小姐還說，她在將軍府舉步維艱，不得不偽造賬冊保命。她讓奴婢轉告夫人，她心里始終向著侯府，絕無二心。”

　　王氏氣得肝疼：“好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偽造賬冊？她可知這是多大的罪過！若被外人知曉，還以為我侯府真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芳草，你個蠢貨！”一旁的沈清瑤也氣得柳眉倒豎，“不是你讓她監視云漪的一舉一動？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攔著”

　　王氏的手顫抖著，強忍怒意問道：“芳草，你可看見那賬冊上都寫了什么？”

　　芳草戰戰兢兢，回憶了一下：“奴婢…奴婢匆匆瞥了一眼，好、好像有什么‘北疆軍餉’、‘晉王’之類的字眼...”

　　“什么？！”王氏猛地站起身，臉色瞬間慘白，“她...她竟敢偽造這些？！”

　　沈清瑤也慌了：“母親，這要是傳出去...”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