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崔老婦,神情鄭重,“父親曾說,您那日給我用的四清養(yǎng)神湯很貴,等我領(lǐng)了月俸,就將靈石都孝敬給您老人家!”
崔老婦忍俊不禁,慈愛地拍了拍江幼菱的肩膀。
“你尚未入道,月俸不過靈石一枚、清心丹一丸,哪里就用得著你這點東西?
你此番年幼,正是修煉的好時機,這些靈石你且自留,勤加修持。待日后境界精進,月例豐厚,再還與祖母不遲。”
江幼菱眼眶微熱,低聲應(yīng)是。
待回家去,鞭炮震天作響,四下里歡語喧闐,端的是一派喜氣洋洋的熱鬧氣象。
街坊聽到動靜,得知江幼菱一考即中,皆心緒復(fù)雜。
“崔老婆子好運道,收了個孫女,立刻就要去太玄門修仙了!”
“陳家后繼有人啊!江幼菱這丫頭是個靈光的,早知她有今日造化,當(dāng)初她們父女倆初來這伏妖城時,就該讓江明宇入贅我家。”
“嘁!馬后炮,江幼菱雖聰敏,此次中考卻也離不開崔婆子的栽培,你拿得出四清養(yǎng)神湯這樣的好東西么?”
“呵呵,我就是順口這么一說……”
不管外人作何言辭,陳家這一次,可算是狠狠揚眉吐氣了一番。
往日那些嘲笑崔老婆子癡心妄想的話語,也消散了個徹底,反倒是夸她有容人之量、識人之明。
往后這幾日,崔老婦每日都會揀些太玄門的規(guī)矩,或是修仙界的常識,告知江幼菱。
“太玄門雖是仙門之地,然世間之物有陰就有陽,有好就有壞,有君子就有小人。
出門在外,凡事多留個心眼,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江幼菱聽得認(rèn)真,“祖母教誨,我記下了。”
余下的時間,江幼菱除了每日例行用功外,全用來陪伴。
得知江幼菱要去仙門了,陳瑜是既佩服又羨慕。
“幼菱,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江幼菱誠摯地向她道謝,“瑜妹,謝謝你,若非你在祖母面前舉薦,我不可能有今日的。”
陳瑜圓圓的眼睛笑成了月牙,“謝我干嘛?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是你有真才實學(xué),才能得母親和祖母看重。
要換成我,就算考一百次,也未必得中呢!”
江幼菱笑了笑,沒再言語,卻將對方的這份心意和恩情放在了心里。
到了臨別那日,陳家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頭上的事,送江幼菱入山。
上山的路走了一重又一重,祖母、父親母親的叮囑,說了一句又一句。
江幼菱含笑應(yīng)下,又看了眼天色,“祖母,父親母親,就送到這里吧,下山的路越來越遠(yuǎn),莫要再相送了。”
崔老婦留步,“也好,我記得你與同門約好了,一起歸宗吧?”
江幼菱點頭,余光瞥見沈盈舒及其家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她來了。”
崔老婦等人也發(fā)現(xiàn)了身后的動靜,兩家人互相寒暄了幾句,又各自叮囑自家女郎。
“上了太玄要尊師重道,好好修行,切莫與同門發(fā)生沖突!”
“一會騎紙鶴時要規(guī)規(guī)矩矩坐好,切記不要亂動。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
“若是遇到難處,盡管給家里遞信,太玄雖是仙門,卻并非不講道理的地方……”
“知道啦,知道啦!”
沈盈舒夸張地指了指耳朵,“這些話我在家里聽了上百遍了,再聽下去,耳朵就要起繭子啦!”
眾皆失笑。
少女歡快的聲音,沖淡了離別的氣氛。
江幼菱和沈盈舒對視一眼,各自取出紙哨,用力吹響。
卻聽云間傳來一聲清亮的鶴唳,隨即有兩鶴一前一后展翅而來,悠然在兩人身側(cè)落下。
其羽皚若新雪,霜姿皎然;雙脛修長,玄如墨玉;丹頂一點,灼若朱砂。
臨風(fēng)振翮,飄飄然有凌云之態(tài),誠仙禽也。
江幼菱瞪大眼睛,驚異地盯著這仙鶴。
若非提前知曉,她是半點也看不出,這栩栩如生的仙鶴,竟是仙人由紙所化。
沈盈舒也興奮得不行,來回打量著這仙鶴,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摸那雪白的鶴羽。
那鶴姿態(tài)傲然,見沈盈舒伸手欲觸,竟施施然一個回身,避了過去。
沈盈舒摸了個空,卻是半點也不惱,反倒眼睛晶亮,心道:等我坐上去后,再摸也不遲。
仙鶴踱步少許,俄而伏底身子,間發(fā)數(shù)唳,似是催促。
兩人不敢耽擱,連忙小心翼翼地攀上鶴背,雙手抱緊了仙鶴的脖子。
仙鶴振翅一飛,頃刻間便已離地數(shù)仞,引頸朝著仙山方向飛去。
江幼菱心砰砰然,但覺天風(fēng)颯颯,撲面生寒,衣袂翻飛若蝶舞。
俯瞰塵寰,山林如畫,人影似點;
仰觀穹宇,日月近可捫,飛云垂手摘。
鶴唳清越,穿云裂帛,其身振迅九霄,而騎者唯覺飄然若遺世登仙,心魂俱澄澈,不復(fù)知人間何世矣。
一個多時辰后,仙鶴于某座山峰落定,化作點點流光消散。
江幼菱神思漸籠,打量起眼前這座陌生山頭來。
沈盈舒緊隨其后,出聲道,“想來這處,便是接引峰了吧。”
“正是。”
不遠(yuǎn)處的接引殿中,走出一位二十余歲的灰衣男子,看著兩人笑道。
“兩位是此次新入宗的師妹吧?且隨我來。”
兩人不疑有他,連忙跟上。
灰衣男子引二人徙至鄰峰,指著一處簡陋的房屋對二人道,“這里就是你們?nèi)蘸蟮淖∷恕!?p> 江幼菱和沈盈舒推門而入,見這房屋雖陋,卻收拾得一塵不染,各類用具一應(yīng)俱全,還有一方獨立的小院子,不免生出幾分歡喜。
灰衣師兄提醒,“時間不早了,你們趕緊把行李放下,我?guī)銈內(nèi)ド盘糜蒙牛e過了時辰,可就要餓肚子了。”
兩人連忙放下包袱,跟隨灰衣師兄一路疾行,趕去膳堂。
去膳堂的路上,不時有人同那男子打招呼,師兄一一頷首作答,步履如風(fēng)。
及至膳堂,雖人頭攢動,卻秩序井然。
眾人魚貫而入,依序取食,并無喧嘩之聲,唯聞箸匙輕觸碗盞,窸窣可辨。
新來者亦自覺列于隊末,靜候不言。
江幼菱跟隨師兄,與沈盈舒一同拍在隊伍末尾,有些好奇地看向旁人的餐盤。
只見餐盤中,赫然盛放著一小碗烏黑米飯,佐膳僅山韭、巖耳二味,不顯半點葷腥。